那內侍臉紅脖粗,撲通一聲跪下,因為脫力,聽上去簡直像是要把地磚跪穿。他立刻道:“陛下,邊境急報,宏國偷襲!”說完遞上一份文書,立刻送到衛晟雲手上。——累成這樣,還能說話不喘氣,雙手沒抖,這也算是人才了。
衛晟雲一目十行看完,然後遞給袁葉離。兩人對望一眼,都知道出事了。殿內寂靜無聲,倒也無人敢提這是後宮幹預外政。袁葉離道:“宏國……果然來了。”
那內飾愣住,聽這口氣,好像他們都是知道的樣子。衛晟雲點頭,命人召集高官,趕回天闕宮。袁葉離坐在原地,看著儀仗遠去。秋鳶上來問了一句:“娘娘,可要抬走遺音?”
袁葉離歎口氣,揮揮手:“抬吧。”
秋鳶連忙命人搬走,親自跟到庫房裏去。這是鳳棲宮的寢室,並非正殿。
他們從一開始就知道,華佳怡此番出事,宏國就算不計舊賬,也必然要打來。而她所能做的,不過是封鎖消息,讓她的葬禮低調些。然不曾想到的是,終究還是走漏了風聲。卻不知這回是什麼讓宏國敢撕毀盟約,直接打上門來。
比起華佳怡的死,她更相信,是因為此時齊國內亂,趁著朝廷更替之時,趁火打劫。華守玉在位數十年,是隻狡猾的老狐狸,公主就是公主,並不足以讓他動容至此。但很明顯,作為鼓動軍中士氣,和一個起兵的理由,已經很足夠了。袁葉離寧可這樣想,否則就算華佳怡已經死了,被自己一生所愛的人殺掉,這理由一傳進齊國,邊境甚至國內百姓,都肯定要詆毀她。
袁葉離心中一痛,如果一個受盡寵愛的公主,孤身一人嫁到異國,甚至被拋棄、淩辱,作為籌碼還不算淒慘的話,那她真不知什麼叫淒慘。可惜外人不知道,他們隻會看結果,而且從來不了解華佳怡是個什麼樣的人。
等到罵人的時候,他們可不會記得這些,隻會嫌棄華佳怡作為公主,太過軟弱。
袁葉離抬頭:“秋鳶。”
秋鳶抬眼,看到袁葉離並無看著她,一眼就能看出她正在思量。女子以金環束發,黑發垂下襯得身材纖細卻不羸弱,淡淡茶色紗裙搭配米白披肩,顯得內斂而慧謐。戴著水晶銀鏈,那水晶不如何矜貴,卻如同繁星眼淚,仿佛稍一不慎就會消失。她跪坐著,雙手交疊,半垂著眼正在沉思。
她輕啟雙唇說:“去將棋譜和棋盤拿來。”
秋鳶連忙應是,轉身而去。這些日子來,秋鳶的變化是人人可見的,但無人在意罷了。就連白鷺,都變得沉靜了許多,卻行事從不錯漏,也找不到規矩上的錯處了。袁葉離很快就等到秋鳶回來,她道:“隨便翻開一頁,將棋盤擺好。”
棋道。
琴棋書畫,僅此於琴。令人稱奇的是,袁葉離不擅長下棋,她總嫌棋局太慢,而且耐不下性子來等。棋道不比其他,對於不懂棋的人來說,它連擺設都不如,而且觀賞性甚低。
黑棋白棋擺好,袁葉離對著棋盤,完全沒動。許久才下一子,從傍晚到深夜,期間換棋盤三次,沒有一次破局。她本就不是棋道高手,隻學了個基礎,純粹是靠直覺在下。宮內景象沒有變化,卻聽得見外間越來越靜,而且更冷。
更深露重,不過如此。
沒有人勸她就寢,袁葉離就一直看著棋盤,堅持不翻書,仿佛不破了它就不罷休。普通人都會想著下次再來,可是袁葉離沒有。直到皇帝儀仗到了,她仿佛看得入了神,也沒出外迎接。
衛晟雲入門時,正看到她將棋盤上的棋子全掃了回去,已經看不到剛剛那一局的局勢。衛晟雲坐下,執起一子,黑棋落下時悄然無聲,蕩不起半點波瀾。袁葉離沒有回答他,他也沒有問。
你來我往,互相試探。
衛晟雲的棋眼看疏漏很多,但在你順著陷阱一步步摸索過去時,才會發現坑裏埋的都是刀,你笑著走過去的時候,還不知道自己早已遍體鱗傷。最擅長的是以身伺敵,在就差一步時力挽狂瀾。袁葉離和他差不多,但沒衛晟雲那麼能忍,在能翻盤的時候她就立刻翻了,絕對不會為了最後能一口氣將棋子全部端掉而忍耐。
衛晟雲道:“宏國已經攻破了第一道防線。”
袁葉離沒有回答,一個落子破了說話者剛剛布下的局。“第二道如何?”
宏國與齊國之間,沒有隔著的國土,然而兩個國家距離很遠,所以要打過來而不走漏半點風聲,那是很不容易的。卻不知道宏國這回使了什麼招,居然打上門才有人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