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鳶一進門,看到的就是屋子裏這樣的形勢。白鷺是完全懵了,而袁葉離顯然是在沉思,沉得快趕上杯子裏沉澱到底的茶葉了。

她不能問白鷺怎麼了,也不能問小姐是什麼情況。於是她裝作完全沒有察覺不對,款款行禮隨後開口,恭敬有加:“娘娘,夏姑娘已經到了,正在偏殿等你。”最後一句話,稍微大聲了點,因為小姐看起來還沒回神。

袁葉離還在想,太子是怎麼和齊國扯上關係,寧王又是怎麼打探出來的消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寧王是在用生命來騙人的可能,隻在她心中停留了不到刹那。她這才回神,沒有問秋鳶剛說了什麼,就知道來的人是夏薇。

她道:“我馬上就去。”

袁葉離的自稱,現在依舊是‘我’。自稱本宮,雖說也不是不可以,但落在有心人耳中,終究帶著幾分驕傲。論其究竟,這些稱呼禮儀上學問,純粹是為著體現階級分明,以及皇室之尊貴。她如今還不是皇後,而且開宮門那時候,就已經在宮人心裏立足了威信,這麼一個稱呼上不同,倒也不會如何。

找夏薇來,自然不是要全盤向她坦白。她隻是傳過一次信,對全盤計劃並不了解,就算通透些,對人心的陌生和謀算依舊讓她不足以推測出全局。

但是有些話,壓在心裏不說,憋著總是難受。袁葉離苦笑,她也有太多不能說出口的事了。如果隻是需要忘記的秘密,至少不用時時刻刻想著,擔在心上。她出門去,拐往偏殿,見到夏薇左右張望,渾然沒個大家小姐的模樣。

夏薇不算獨特,在大家小姐裏不是最出色的一個。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夏薇全都不精,隻有吹笛子時,才能靠著曲子的取巧,引人注目。但一旦你熟悉了一個人,她坐在那裏,你總是能找得著。

她開口:“在看什麼?”

夏薇看見她,連忙起身行禮,袁葉離沒有將她扶起,而隻是聽著她的回答。兩人坐下,夏薇才笑:“我沒見過,這麼美的地方。”這話不是奉承,少女眼中有真誠,夏薇的俏麗活潑,若是換了一身衣裙,當真像是鄰家家境普通的少女,衣裳顏色又不算深,隻有懂行的人,看到衣裳材料,才能看出這位小姐的身份/

袁葉離揚眉:“我記得,國子監祭酒的俸祿是曆朝最豐。”

這並無和朝中大臣比較之意,而隻是說今朝的待遇比以前要好。這是因為夏薇父親一心想把這個職位做好,自請不調職——這也算是個奇人了,滿朝就找不出一個有名利還不要的。京中甚至有傳言,其實隻是他懼內,夫人勒令,不得不從。這個笑話,當年還是袁葉離在家中聽到的。

不管如何,先帝感念其意。一個被當成跳板的職位,雖然不算什麼大問題,但終究是讓人頭痛的。陛下親開金口,多大的名譽,當中金額到底多少,反而無人去較真了。的確是許多年前的事,但袁葉離知道。

夏薇臉紅,連忙擺手:“不是那樣的,家父節儉……”然後正色道:“再說,美又不一定是昂貴。”

和夏薇說話,極是放心省力,至少袁葉離喜歡這樣放鬆一下自己。她繼續問:“那如何才是美?”沒有表達自己意見,然而卻能讓話題繼續。

夏薇卻沒回答的那麼快。她想了想,接著說:“可能是因為我的審美不大對。我喜歡的東西,都奇奇怪怪的。”

偏殿和正殿是同樣的布置,偶有陽光落盡來,可是擋在窗旁那些紗簾的角度和擺放方式極為巧妙,讓她們不被照到,卻一眼就能看見窗外景色。鳳棲宮本來建成時不是如此,隻是後來改成了這個模樣。

“怎麼奇怪了?”

“我喜歡爬到屋頂上,冒著曬傷的危險去摸那個尖尖,看看有多燙。還有透明的東西,越能一眼看清的就越喜歡。討厭金銀,因為顏色太實在了,碰上手還髒。顏色也不喜歡豔麗的。”

這可真是奇怪的人。

袁葉離總是覺得,夏薇像極了當年的華佳怡。單純不知世事,還帶著幾分感性,然而隻要想到她們倆情況相仿,同樣受父母溺愛,且不缺錢財。她有一點點失落,但卻知道她們不是同一人。

至少夏薇,不會喜歡路邊的糖人,不會因為如此,而被人帶進火場裏。更加不會,因為被救起,所以感念恩德,最後愛上救人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