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敢問將軍,死在前線上的士兵和死在軍醫手下的人有什麼不同?”
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讓南宮宇愣了一陣子。
袁葉離想:她必須要說點什麼,才能消除南宮宇的懷疑。
“有,那就是進軍營的人已經得到救治了,他們證明了軍醫的無能。”袁葉離低低笑了一聲:“看起來他們是差不多的,反正最後都死了。而我們這些軍妓,就是死在軍醫手下的,而那些開戰時跑過來投降的,就是死在前線上的。”
南宮宇看著她,他完全沒想到袁葉離會是這個反應。
“如果你說那些頭獎的死不足惜,我不介意,因為他們是自己要這麼做的。但如果你說軍妓是被迫的,那請問將軍,作為救不活人的軍醫,你有什麼感想?”她又一個尖銳的質問砸下來,如果不是堅定些的人,多半是要被砸懵的。
實際上,這兩者的關係不大,即使是拿來做比喻也牽強了點。可袁葉離沒有時間,她不能再多想,想想哪個比喻會合適一些了。但諷刺的效果,還是達到了的。“同樣都是投降了,那麼屈於酷刑之下降了的人冤不冤?他受的傷還在,你能說他和那些完好無缺的俘虜是一樣的麼?”
南宮宇終於聽出了三分門道來:“你是說,你是被迫的?”
袁葉離不置可否:“我沒有。我隻是在說戰場上的士兵。”
袁葉離的意思,卻很明顯。她的意思是,她的確是投降了,而且是心甘情願的。這樣的態度她已經做出來了,她沒有必要再掩飾,從這個角度看,她的確是叛國賊。可當初她也是受過刑的,即使腿的傷已經好了一些,可至今沒有好全,她想跑過一群士兵,依舊是不可能的事情。
南宮宇望著她:“別以為本將軍聽不懂你說的話。”說話口氣不屑,卻已經說明了一件事:他確實聽不懂。
這位將軍在戰術與戰場局勢上,或許確實是個天才。倘若不是,那也不可能打到如今。而且現在南宮將軍有興趣來和她折騰了,那說明戰況已經好一些了。但很顯然,每個人都是有缺點的,戰無不勝和心眼多不能劃上等號,在繞彎的能力上,南宮宇顯然比不上袁葉離。
換句話說,袁葉離正將南宮宇拖入自己擅長的領域,設法將話題繞得遠一點。
袁葉離看著他,知道表麵上是該給一點甜頭:“南宮將軍自然聽得懂,兩國語言是互通的。”然後繞下去:“現在我想請問將軍,衛陵川啞了的消息,不是你拿來騙我的?”
每句話都那麼尖銳,即使內容或許有點不對,可單論氣勢,南宮宇已經輸了。他一瞬間睜大眼,這個表情讓袁葉離心中驚恐:這一切竟然不是他設局來騙她的,衛陵川真的啞了。
但無論如何,話還是要繼續說下去。
“我不知道,我坐在這裏,所有東西都是將軍你告訴我的。”袁葉離露出一個諷刺的笑,擺出一副自己當初投降隻是形勢不得已而為之,是被迫的。當然實際上不是,她如果不假裝投降,又能怎麼取得信任,又怎麼有機會破壞南宮宇的計劃?“所以將軍,你現在看法如何?”
她在騙人。
但她騙的是她的敵人。這更重要。
南宮宇剛剛一頓話下來,幾乎就被繞暈了。但他還是本能的不信任眼前人:“衛陵川如果沒啞,”南宮宇一字一頓:“你以為我會有心情來這裏?”
雖然是揭開了真相,可也透露了這位將軍確實看不上她和衛陵川。是,家仇國恨,哪又那麼容易消厘。袁葉離想到這裏,心情又微微一黯:衛陵川從頭到尾要的,隻是有人向他道歉。但絕大部分人已經被現實磨硬了一顆心,連多說一句話都嫌太過多餘。
“那請將軍不要來了,”袁葉離恨恨道:“如果將軍不樂意,我也強迫不了你。”
南宮宇離開帳篷,門簾重重地落下。袁葉離知道自己在南宮宇心中,恐怕已經洗脫了嫌疑,他不再懷疑自己是詐降了。因為沒有一個人,會在心虛的情況下,這樣質問其他人。但她卻麵臨另一種困境:她徹底惹怒了南宮將軍,無法再站回以前那個位置了。
南宮宇和陸與都已經離開以後,南淮才走進門來。她提著今日的晚膳,掀起門簾時有落日餘暉染進帳中,熱烈卻也淒清的餘光染了一片大地,而黑夜即將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