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薇的來訪,並不如袁葉離想象中的快。

白鷺將信送了出去,其中言及約定的時辰與日子,甚至說了相邀的理由。一直等了半月,才終於聽到了回音。一封信送入庭院,落款依舊是夏薇,語氣也差不了多少。信中口氣直接,雖不算無禮,可一眼就能看出言辭冰冷,仿佛隻不過在回複毫不相關且無情誼之人。

袁葉離知道,她們性格未必一致,卻也不曾想到差異會這樣大。

如若衛承淵所說不假,她的前生的確姓洛,而且和這些人的“前世”也有所糾纏,那麼他們的容顏相似,也就說得過去。比如白鷺,性子不那樣爽快,而且並不習武,而且心緒過多,和後世簡直截然相反。而華佳琪的前世,竟是商女,如此說來,地位也完全不同。

而夏薇……她竟然是個,孤僻不喜人的性子?

袁葉離不解。

她始終無法分辨自己是否在做一場千秋大夢,正因夢是不講邏輯的,因此在夢中那些她認識的人都會出現,無論在世與否。抑或,這當真是所謂的前生,一百年前,尚未走過奈何橋的她就是如今模樣?

她提筆寫信,照樣的說法,回答了夏薇的疑問,最後加上一句反問,問她可是不敢來。袁葉離不知夏薇會如何回複,但如今狀況,她隻能試試用激將之法了。這樣的行為不聰明,可她也沒有更好的法子。

她將信紙慢慢折疊好,收入信封之內,提筆寫上姓名,然後交給白鷺。門打開來,一片陰冷之氣入內。很快白鷺就回來屋中,說完寄信的事情。

就在此時,窗外滴滴答答地下起大雨來。

窗上雕飾簡單,遠遠不如她的聽雨軒。身周每一物都在提醒她,她不是在原來的那個現實之中。

她覺得有些冷了:“白鷺,披衣。”

白鷺應了一聲,取來一件外衣,裹住袁葉離,衣裳因為拉緊而扯開一道道的皺紋。又捧來小小一個手爐,供她取暖。那手爐花紋不算精致,並非貴重之物,這樣一番下來,她才終於覺得不那麼冷了。

還有,情蠱……

這糾纏了她與衛晟雲兩生之物,莫非當真與前世的她有關?

雨水大片大片滑下,已成屋簷下垂簾,水珠成線,再次彙聚,最終形成一麵仿佛傾斜下來的瀑布。袁葉離聽著雨聲,卻也無甚可做,隻得拿起一本書,參看起來。書架子上有許多書,卻能看出是每一本都翻了又翻,幾乎要翻壞了的。

大雨一直持續了兩三日。

屋中淹水,幸好門檻與屋子夠高,不至於淹到屋中來。可是白鷺每出去一趟,就要換鞋,舊鞋上沾染不少汙泥,花園自然也是遭殃。據白鷺所言,京城中街道幾乎萬人空巷,深夜尤甚。而遠一些的農民,更是搶救莊稼,忙得頭昏腦脹。

袁葉離聽著這些事,以為邀約夏薇,終究是無望了。

可就在第三日,夏薇就乘著這樣的傾盆雨勢,來到府中。仿佛這個姑娘隻是在等一場合適的雨,來這裏見她。夏薇身後隻有一個丫鬟,抱著一把琴,那琴看起來比她還大,裹著藏青色的布,看不見有幾根弦。

門靜靜的開了,她踏進門來。

若非白鷺引見,袁葉離不相信那是夏薇。那姑娘發髻梳得很好,麵貌確實與她認識的人相似,可是神態陰鬱,眉宇間是揮發不開的沉靜,唇抿得很緊,眼睛總是低垂著,抬起來看人時候,你幾乎懷疑自己身後是不是有些什麼。

她沒有換鞋,也不需要換鞋。這國公府的小姐,踩著一雙戲子才用的高屐,隻要脫下,就能踩著那雙輕軟的鞋,直接進屋。這法子算不上好,卻能夠躲過那雨水。但在小姐之中,她們是寧可換鞋,也不會願意這樣做的。

若是現在人前,不知要受多少非議。即使它的確有效。

袁葉離點點頭,奉上茶點。

事已至此,即使來人並非夏薇,她也必須要見。夏薇坐下,儀態舉止都給人靜得過分的感覺,走路太輕,步伐太慢,拿起茶杯時寂靜無聲,烏發間隻別著一朵山茶花,陪襯一身深藍衣裙,不顯得美麗,反而怪異。

喝完茶後,夏薇開口:“不嫌棄我?”

那眼神幽深而發直,仿佛早已知曉,人人都不會喜愛自己。帶著一種乖張的特立獨行,不似一般小姐,更非異性所喜。相較於她,袁葉離認識的那個夏薇,更像普通的小家碧玉,會膽小,會尖叫,會與人閑聊,卻無出色容貌,更無出眾之才藝。普通地有三兩個朋友,在千金小姐之中不惹眼,也不出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