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晴隔著樓梯往下看,看得到整座悅心樓沸騰成一片,人人都在奉承這位京城裏的將軍,肯來參與一次武將們的聚會。樓裏的人永遠都是這樣,悅心樓的擺設與裝潢一年年華麗堆砌巧工,姑娘丫鬟們穿的衣裳一年年秀美精致繁複,唯獨不變的,永遠是人心。

染晴往回走去,一路走過,看到樓裏的人行跡匆匆,像陀螺似的在轉,越是深入,就越是如此。她手中隻有一盒口脂,是從柳葉房中取來。這些熱鬧的中心是柳葉,而她知道,她沉醉於此。

沉醉於作為所有人的中心,天下間一切都圍著她轉,她是唯一的焦點。

染晴走得很快,卻能看清路不撞到其他人,很快就到了柳葉所在的屋裏。她說:“小姐,你要的東西。”她將手中一盒口脂放在桌上,看到銅鏡中的柳葉,美豔無雙,無比動人。

她抹上口脂,用紅紙抿了一抿。最終這個姑娘,畫了一個嫵媚誘惑的妝容,仿佛已經習慣這京城悅心樓裏的一切,連走路的姿態都那樣誘人。

染晴也知道,柳葉是不想回頭的,從來沒有留過一條退路給自己。她曾經說過:“既然走了,那就走,像你那樣停滯不前,像什麼樣子。”

柳葉要上台了,染晴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她。

她聽著台前的人群,不斷傳來的歡呼和尖叫,還有鼓掌的聲音。後台忙碌而充實,不時有人讓她去跑腿,一個晚上就在點燃的油燈和蠟燭中度過,當蠟燭快要燃盡之時,柳葉的表演終於結束。

一舞驚城。

染晴看過柳葉的舞姿,確實經得起這樣的稱歎。然後當她去準備東西時,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已經下台的柳葉,還有和她一起的淩真將軍。染晴愣了一瞬,她從未講過此人,卻也知曉他不屬於她們的生活。

房中,柳葉和淩真對坐著。

她斟酒舉杯,看著眼前所謂的將軍一言不發。她說:“你不喜歡我。”

淩真不語,接過酒杯,然後道:“你是個美人。”

他說的是實話,隻不過他不喜歡她,僅此而已。柳葉微微一笑,擺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樣:“淩將軍會說好話,還當真是我意料之外。”她看起來就像是願意與淩真這樣說一個晚上的話,不必要他們上過床。

柳葉很聰明,知道隻要淩真進了她的屋裏,哪怕是沒有做過那樣的事情,也可以為她的招牌鍍一層金。染晴所說的話,也並不是全然無用。

淩真依舊沉默,仿佛不願意和她說一個字。很久很久,才輕輕彎起嘴角,笑起來更顯得清朗:“看來我是個可怕的人?”

屋中寂靜,一束蘭花插在花瓶裏,依舊散發著淡淡而清新的幽香。蠟燭點燃,燭火搖曳,顯得屋中頗為昏暗,隻見柳葉一身紅衣,眼睛生得太好,在這樣的環境之下,依舊顯得勾魂奪魄。淩真不為所動,兩人對坐著,隔得很近,實際上卻是那樣遠。

柳葉知道,這是個聰明的男人,普通的女子誘惑不了他,染晴說得一點也沒錯。她細細地看著他,在幽靜的氣氛中,帶出幾分曖昧感覺來。

他說話的模樣並不敷衍,或者說你根本看不出,他是否在敷衍。柳葉卻不以為然:“將軍征戰沙場,若不可怕,還應當如何?”仿佛了然的樣子。眼波流轉之間,顯得那樣動人。

淩真點頭:“你說的對。”

他從底層爬上來,本不該有如此氣度,可偏偏他就是有,而且糅合他的功績與一切名聲,的確是個富有魅力的男人。那些閨中少女,難怪都想嫁給他。柳葉也不想再強求了,她知道這件事情,本就不是可以強求的。

這到底是個在樓裏待得不久的姑娘,就算習慣,也不見得一顆心被染得多黑。她說:“若是如此,將軍可願意留下?一晚就好。

淩真沒有多講,卻放下了酒杯。聽著柳葉繼續講:“將軍來我房裏,既然不是因為喜歡,那就是為著躲過外間的人。既然如此,早些離開和再晚一些,也沒什麼不同。”

柳葉說得很痛快,仿佛就是這樣打算的。其實這是下下策,隻不過不好說出口而已。淩真卻是懂了她的意思,他知道姑娘在樓裏生存不容易,所以願意在屋中多留一夜,對她或許有些好處。他不答應,也不否認,然後說:“你去吧。”

柳葉自己吹熄了蠟燭,和衣回到床上去。屋中一片漆黑,寂靜無聲。

一夜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