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祖母應當見到,那封寄來的請帖了吧,祖母與父親都已經見到了。”袁葉離的聲線壓得很低,聽來簡直有些陰冷感覺。“康樂公主的名聲,想必不需要孫女兒來講。”
康樂公主是當今陛下的親妹,名聲與品德在京中是有名的。
“名聲原就是虛的,祖母應當不信。”她說著,慢悠悠的樣子:“但今日見了康樂公主以後,孫女兒就信了,並不是女兒家的一時意氣用事。”她覺得有點想笑,是,旁人總是要覺得她意氣用事的。
老夫人張了張嘴,卻沒有應答。她歎了口氣,知道姑娘家如今是有自己的心思了。
“如今這個時候,牽扯上了這件事,孫女兒真希望除了自己,無人看見過那張請帖。”她沒有抬眼。因為她瞧見了,老夫人活脫脫就是她自己的祖母,即使她說不清這些是為著什麼。
她並不覺得,這僅僅因為這是一場春秋大夢。
“可如今,孫女兒不得不勸一句,祖母莫要幹涉這件事。”她字字說來,感覺並不嚴肅,反而有種壓在心上的石頭慢慢鬆開了的感覺。
莫要再幹涉了,此事並不因她而起,也不是圍繞著她而發生的,可她就為著自己,招惹上去了。她覺得,不應該牽扯上旁人,尤其是這樣的事情。“並不是任性,而是此事與朝堂後宮都無關,單單是因為孫女兒與公主自己的事情而已。”
莫要再跟著上來了,因為上來的結果,很有可能是個死。
她想起了華佳怡。她情願她不情不願的活,也不要她心甘情願的死。袁葉離知道,她救不回她了,即使傾盡一切,都不可能救回來。還有,當初在戰場上救回來的白鷺……
她不希望再有人像她那樣在她看得見的地方咽氣,即使知道這樣不過是奢望。
“孫女兒知道,何事會影響朝堂與家族,僅僅是局勢的變化,與權力上的變動。”袁葉離輕巧地說出這幾句話來,若是從前她不一定說得出口。“甚至連公主的一言一行,都應該字字說給父親聽,由他來判斷這一切。”
是的,所謂的注重大局,就是多尋一個人來商議,不至於最終因一時意氣而壞事。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她笑了一笑,明豔無比,卻又帶著幾分淒清:“隻有如此,方能不負家族培養,不讓人失望。”
因為許多事情,不是她一人所能決定的。
可是曾經她麵對的局麵,比如今還要凶險許多。她不敢說自己有多大的本事,可終究是走過來了。她說:“孫女兒能夠說出這些話,不是想讓祖母刮目相看,而是讓你放手。”
哪怕是一次就夠了,這種危險的事情,她一個人就可以。
可是即使說到如今,袁葉離雙眼依舊堅定,甚至不曾有一點悲意:“所以,請祖母放手,無論如何。”
老夫人聽著聽著,竟然是聽得愣了。這些話她都是爛熟於心的,從來不曾忘記。可她不曾想到,這些話是從旁人口裏說出來。她看著跪在地上的人,久久沒有言語。她不是在猶豫,而是在想應該如何說話。
“你長大了。”最終她這樣歎一口氣。“若是如此,可就難辦了……”
袁葉離繼續說話:“既然祖母不肯,那孫女兒就明說了。”她抬眼:“如今府中很有可能被人監聽,而剛剛公主寄來的請帖,孫女兒已經燒了。”
她這幾句話,已經算是相當直白,而且幾乎將底下的陰私都露了出來。老夫人被一驚再驚,竟然是直接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她自然知道這幾句話的意思,就是說保密的程度,是到了看過的東西隻能放在心裏的地步了。
他們在京城中,最怕的不過是四字:隔牆有耳。
她垂著眼,最後說道:“你說得這樣決絕,就是沒有旁的法子了。甚至連說出口,也都不能?倘若如此,恐怕隻有上家法,才能說了?”她是詢問的口氣,卻也像是一種恐嚇。
袁葉離搖頭:“即使上家法,也是不能。”
說完以後,窗外一陣寒風刮過,呼嘯之聲,幾乎教人心寒。吹落滿林的落葉,雀鳥都在這深夜中被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