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葉離記得衛陵川,而且印象深刻。盡管最後一次見麵,是在宏國軍營,他們都身陷敵營,一個自願,一個被迫。最終衛陵川和她合作了,而且自大軍得勝到如今,生死未卜。她甚至還沒有回到京城,去找一找她的家人,甚至是在宮中的秋鳶,連白鷺都不知去了何處。

她就遇見了衛承淵。再次醒來,已是天翻地覆。

所有現實中的事情她都掛著心,雖然這些日子以來,看似放下了,但實際上依舊會想起。她第一個見到的熟人是白鷺,盡管性格偶有不同;第二個遇見的夏薇,更是完全相異。而如今見到的第三個,就是衛陵川。

齊國前廢太子衛陵川,在登上皇位前一日被刺殺,後來流落到宏國,淪為軍中俘虜。而眼前這個人……不是他。

那時的衛陵川,離一個廢人已經沒有什麼不同了。連眼底的些許仇恨,都已經快要消息,他被南宮宇關著日日審問,就差那麼一口氣。他當時缺的,不過是有人給他痛快的一刀。仇恨讓他想要報複故國,可是後來衛陵川終究是後悔了。

袁葉離永遠不會記不得,他所以答應幫助她,隻是因為聽到了自己的一句道歉。

其實事情本來不該那麼簡單的。人人都會算計,以自己的心思計算得失,更何況是曾經站在皇位邊上的他,更不會原諒她,也不可能答應。可是時光啊,讓這位天之驕子,本來隻是稍微有些軟弱的太子,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他終於放棄了屬於自己的驕傲,和那份磨礪出來的心性。最終隻剩下一個軀殼,和那幾乎消弭殆盡的恨意與執著。

他終於放棄了所有的欲求,承認自己對此毫無辦法。

於是,他沒有管袁葉離說出來的那些話,更沒有計算那麼多的得與失。他隻是想有人對他說一聲“深感抱歉”。因為再多的,都隻是奢望。

袁葉離不會不記得的。

然而如今,一百年前。時光回轉,長河倒流。她不是震驚於他們長得相似,她見到這個人,連說服自己他們是同一個人都不需要了。因為,差別太大。若說白鷺變得膽小,夏薇變得沉默,那麼,如今……

當今陛下年過弱冠,卻是宏圖大誌,又恰逢宏國落敗,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他治國至今,國庫少有虧損,甚至有餘力培養軍隊,支持淩真將軍。單單看這幾樣,就已經極為優秀。而且人人都說,正因有明君在,才會出淩真這樣的人才。

袁葉離看著他,這位當朝太子,眉宇間幾乎沒有一絲陰霾,且帶著幾分難得的隨和,威嚴更是不言而喻。袁葉離隻能看出幾分相似,卻竟然想不起來,衛陵川是不是也曾有過這樣風度了。

她合了一下眼,黑暗中浮現衛陵川幾經折磨的模樣,眼窩深陷,形容枯槁,宛如即將燒完的蠟燭。可那時的他,還是活著的。

罷了。

就這樣吧,不要再將這兩個人套在一處了。

因為和眼前這人相比,衛陵川顯得太過於不幸。

康樂公主終於慌神了:“……你如何了?”

袁葉離抬起頭來,終於懂得笑,她跪下行了全禮:“民女見過陛下。”她沒有抬頭看著眼前這個人。直視本就不禮貌,她這樣做也無人能挑剔她,反而終於像是一個姑娘家了。康樂公主自己也不是個會膽怯的女子,但先前袁葉離太過鎮定,卻也讓她覺得不簡單,如今卻不會了。

皇帝也在看著眼前這個少女。

她的年紀與康樂公主差得不多,在他看來頂多就是妹妹,可剛剛皺眉的模樣,竟然當真帶了幾分迷人的風采,仿佛一朵已經盛開許久,將要凋謝的花朵。他沒有說話,站到殿外去。

袁葉離搖頭:“公主擔心了,民女不必回去。”

她的眼神很決絕,全然沒有了剛才的迷茫。公主有幾分吃驚,隨後道:“不必了,此間事已畢,如今若是刺客折返,反而危險。或者本宮令人備下一處房間,如何?”

袁葉離依舊態度堅定。她跪下來:“民女此舉,多又不足之處。可民女彈了琴,而且不知是為何。即使此事機密,民女隻看一看那抓來的刺客就好。”她的語調柔和卻依舊帶著幾分清冷,眼神堅定不動分毫,卻沒有直視康樂公主,低垂著眼。

康樂公主並不是容易動搖之人,“不,此時夜深……”

話說到一半,康樂公主就意識到了旁的事情。她皺眉,洛家麼?可公主終究是不那麼重視朝堂上局勢的,縱然聰慧,她也寧願研究旁的東西,也絕不會在權術上多下幾分心思,這也是她能受寵多年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