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侍衛追到城門外,一輛馬車正往水路邊上逃,在地麵上留下兩道深深的痕跡。這條路不好走,可也正因如此,極為容易追蹤逃犯。他們都是精英,個個都會騎馬,騎術倒也不算差。即使是在齊國,馬也不是人人都能有一匹的。

已經快要接近了!

領頭的侍衛精神奕奕,任何人在快速奔跑,而且需要集中精神的情況下,都會保持清醒的。他的馬最快,他的騎術也最好。眼看著就要追上那匹馬車。那馬車用的是極好的馬,車夫也很好,否則怎麼跑得過一群常年練習騎術、體質又好的人?

他們不是頂尖,但在京城裏,也已經足夠好了。而放眼整個齊國,有哪裏能好得過京城?

鞭一下拍在馬身上,那馬發出一聲嘶鳴,尖銳得幾乎要撕裂長空。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他幾乎忘記了路程的顛簸,還有兩腳不停在馬身上摩擦,如今已經熱了起來——騎馬騎得太久,兩腿是會受傷的。

此時此刻,他再也不在意這些了,隻記得奔跑的快感。

快要追上了,就差那麼一點點。

那侍衛縱身而上,直接跳到了馬車之上,看著那車夫驚慌的臉色,直接撩開那布簾。那布簾十分的破爛,洗得已經發白了,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貨色。

他是認得那個犯人的,陳奕給他們看過畫像。可是當撩開車簾的時候,他卻發現那裏頭坐著的是一個陌生姑娘。粗眉大小眼,臉色蠟黃,嘴唇幹燥。他看著這個陌生的、明顯不是犯人的女孩子,直接愣了。

夜冷如霜,皎月當空。

染晴還沒說上什麼,那車夫突然加快了速度。她要捂住自己的嘴,才能不發出聲來。那老車夫看起來一點不快,老邁的樣子也不像是有年輕人的衝勁。可他懶洋洋地眯著眼睛,讓馬匹跑起來時,卻能夠讓人覺得,這曾經是個輝煌一時的人。

他是誰?

染晴皺眉,但沒多管。在地下室裏這麼多日,她已經虛弱得爬不起身,連站起來都費力。可是這些年來,黑暗沒有讓她變得迷糊,她反而對周圍的環境更敏銳了。她不覺得這是什麼好事,無論何時。

但此時此刻,她忽然意識到了,也許這就是人們渴望自由的原因。她能聞到風的味道,而那風不是由鞭子掛起來的,沒有她自己的血味。染晴很想說自己不疼,可她很難說,自己現在還是不開心。

沒有多久,她就認出了這是一條往河邊的路。

染晴知道,要關住自己的人是皇帝。那麼整個齊國,就都在她的掌控之下,她不可能逃出去。可是……難道救她的人不是康樂公主?抑或隻是有別的安排?

如果關在地下室,讓染晴損失了什麼。那就是她看不見、也聽不見了。她的耳朵和眼睛還在,至少是還有反應。可呆在黑暗之中,她能見到的隻有為數不多的書,而且根本聽不到外間的消息。

她並不知道,康樂公主馬上就要出使異邦了。從來也沒有人告訴她這樣的事情。

於是染晴覺得,或許是還有別的安排——因為並不是上了水路,就能擺脫追捕的。

馬車還在往前,快得簡直不像是一輛灰撲撲的不起眼的馬車。這輛車看起來,就像是那種不上不下的中等人家,好容易湊齊了銀兩,才能買來的一輛二手馬車。沒有人會想到,它能跑得那麼快。

染晴笑了,她情願相信這是康樂公主的手筆,那個唯一曾聽見過她說話的人。因為這像是她。染晴偶爾還是會相信一下直覺。

馬車一路奔過去,不知道跑了多遠。披星戴月,染晴卻從來沒有睡著過。她看著這段路,知道自己不熟悉,可她還是要看。京城近些日子來,下了一場傾盆的大雨。雨水夾著霜雪,又濕又冷,那可不是人能夠熬得住的。

最重要的是,這讓京城附近的那一片地麵,基本都成了一片泥濘地。京城裏還好些,可城外那一片的荒地,還有誰能管得過來?如今染晴眼看著,濕的地越來越少了。直到半夜。她終於看見了一片,幾乎沒有濕氣的地麵。這讓她鬆了一口氣,這才是京城的常態。

她知道,自己離京城已經越來越遠了。

就在這時,染晴卻看到前麵有一個山穀,馬車一路上山,竟然是要將它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