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葉總是能逃脫。

並不是侍衛們辦事不力,而是她似乎總有一種好運氣,能夠在千鈞一發時逃掉。皇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想辦法讓自己平靜下來。他道:“有多少人繼續追過去了?”

陳奕低著頭,跟丟人的依然是他,他不得不如此:“一半,正在找人。”

皇帝點頭,“如今已經不在京城內了,要好處理得多。守住京城、水路和旁的關口,別讓她進城。在山穀內盡可能找,不要停下來。”

其實這是很老套的招了,但如今能夠讓皇帝這樣開口的人並不多。人是不可能活在野外的,即使是獵戶也有回家的時候,所以這基本就絕了柳葉一個女子,在京城裏存活的可能。

在京城裏抓不到,但如今既然知道名字相貌,他就可以行使這些權力來追捕她了。盡管隻是一個弱女子,可她手中有蠱……皇帝想起這樣一件事,就不由覺得有幾分心煩。

她躲在京城裏這樣久,如今可再也沒有一座京城讓她藏起來了。事情看起來沒有進展,但他相信這僅僅是時間問題。

看著跪著的屬下,他沒有斥責陳奕,僅僅是揮手讓他離開,隨後走回屋子裏。袁葉離的傷僅僅是包紮了,他們也不可能隨身帶著禦醫。

如今康樂公主已經離開了齊國,他也不可能讓其他人在參與進來了。

但無論如何,已經和其他人無關。

皇帝在屋內看了這個姑娘一陣子。這天下間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包括他。他可能真的做錯了什麼,但他不會承認。他還沒有脆弱到每件事都感慨一下的地步,他是有為的一國君主,而不是閨中多思多愁的少女,但康樂……畢竟是他的妹妹。

他不會多想,但也偶爾會想起來。

一母同胞,兄妹相親,這在皇宮之中,是很難得的。他知道。大概也僅此而已。

在離開齊國前,康樂公主在皇城之內跪拜,一套流程整整走了一日。最後一次,是她來到天闕宮,向他行君臣之禮。因離開故國,既是不孝;而同時康樂公主也從他的妹妹變成了他的臣子。

她走進宮中來,他這個兄長由始至終,背對著她。直到康樂公主離開了,皇帝才終於回頭看了一眼。

他沒有見到自己的親妹,如他最初所言。

他隻看見了掃得幹淨的殿堂,儀仗已經漸漸遠了。

康樂公主走了。離開故國,到異邦去,飄搖與大海之上,這是多少人眼中的不吉,甚若人人認為,康樂公主是失了聖意。

確實如此。他隻是苦笑。

馬車悠悠的到了。馬車出城是常有的事,隻是立刻回城有些不常見。隨從進來時,皇帝幾乎沒有思索一刻,就將那脖頸受傷了的少女抱上了車。四周的奴仆低頭不敢言。如果在皇宮內,或許會有人勸他,但在宮外沒有。

從山穀裏回到京城,花的時間並不多。陳奕與他帶著的一批人,需要留下來將痕跡處理好——追捕了柳葉這樣久,他們不能留下任何讓人發現的東西。

皇帝極少出城,他並不喜歡微服出巡,是以僅有的幾次,都是人群洶湧,壓根就看不到些什麼。他心中在想著一些事,但最重要的還是如何與洛家交代。袁葉離能夠離開宅邸,最重要的還是得了她父親的許可,然而如今……

皇帝微笑,他覺得事情大約和他所想的差不多。

天色已深,此時還沒有天亮,下人來報,已經三更了。

齊國京城風尚極好,到底是以治國聞名的國家。

其實打仗比起兩軍相爭,還不如說是爭國力更恰當。要養軍隊,就隻能用國庫裏的銀兩,而國庫的銀兩,說白了不過是稅收。這些年來,齊國總是打不好仗,卻也沒有因為戰爭而被打窮了——因此,可以說,其實實情上,是齊國和宏國都在下注,然而齊國由始至終,都沒有輸過液不曾贏過。

這就是宏國真正願意開戰的理由,因為他們與齊國恰好相反,希望能夠靠戰力與兵法上的優勢,將齊國打得內亂了。

皇帝看著他治下的京城。

如今夜色已深,街上繁榮的商鋪早都關了門。越好的地段自然是越靜的,在繞離城中心一段時,終於到了夜闌人靜之地。等到車子再次停下時,卻能看到宅邸的門前竟然有人在等。

一見到馬車,立刻就開了門。

那小廝什麼也不說,隻權當自己是個沒長眼睛的瞎子,低頭等著皇帝與一幹侍從進門去。皇帝看著躺在那裏的姑娘,本來他就是壞了規矩,那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