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山莊之中,山明水秀,天藍雲白,無煙雨亦無雲霧,是一片天晴之境。
衛晟雲靜靜的坐著聽白術與衛承淵說話。
這山莊是他一人所建。他退下王位以後,並不代表就會缺衣少食,反而這一片的城鎮,都有不少人知道了所謂的雲公子。因為他就算不多言,但偶有人前來求助時候,總還是不會坐視不理,不知不覺中就積累起了好名聲。
三年,足夠讓他明白很多事情。
比如袁葉離沒有醒過來,如今更是一副虛弱的模樣,但卻又沒有死去,維持著一種奇異的狀態。白術時不時會在信中詢問她的情況,然而這位醫者也幫不上什麼忙——知道蠱和會治蠱,不是同一回事。
何況白術師從梁缺,梁缺在當年也是京城中人,後又跟從太醫學習,又怎麼會去了解這樣的東西?太過偏門,白術一脈相承,縱然醫術上或許會有所進展,但也是一樣的道理。
他知道,恐怕當真要等到七年期滿時,才能看到袁葉離醒來了。
他一直不參與對話,僅僅是因為沒有心情罷了。他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這樣情況,也不由得他不擔憂。
他記得,自己打破如意珠後,湧入腦海中的一切。那種感覺,他清楚不是巫術,因為沒有人的謊言,能夠編寫得如此細致真實。衛晟雲不是不知道,曆史上淩真的結局——但最後的結果,仍然沒有那樣深刻。
淩真將軍敗於一場與宏國的戰爭上,盲一眼、斷一臂,雙腿盡毀,甚至還有那時候淩真將軍的畫像,描繪了他的樣子,也是淩真將軍留下的唯一一幅畫像。那時候,不是誰都會去畫像,何況淩真一介武將?在齊國,武將的地位是在淩真以後,才開始提升的,這主要還是基於君皇的態度。
後來,不過多久,就死在了京城。
衛晟雲不得不感受那種刻骨之痛,他知道對於淩真那樣的武將,最痛的是不能死在戰場上,最後苟延殘喘回到京城,還要讓人來憐惜他的結局。
那該是多大的諷刺。
他甚至不能想象,如果袁葉離知道了,她會有什麼反應。
白術道:“公子知道什麼是蠱?”
他是從未參與過這件事的人,充其量是衛晟雲問過,但卻不知道,原來衛承淵也是認得的。
衛承淵點頭,眉間一個川字很淺,卻也看得出在思索,“本來蠱不是什麼奇怪的東西,在苗疆不是。但卻從未有過,情蠱這樣有效而且奇怪的蠱,怕是後來才出現的。”
白術點頭,他是醫者,縱然不了解也對此略知一二。他說:“情蠱?與情有關?”
衛晟雲道:“是,能讓中蠱者愛上下蠱人,忘記自己從前心中所愛。”
白術這才抬起頭來:“這就奇了,小小一種人養的東西也有這樣的作用麼?” 他了解相關的知識,才覺得尤其奇怪。人養的東西,通常遵從一個準則:會對人好。這樣損人利己的東西,怕是他們群起而滅之都來不及。
衛承淵搖頭,“我所知不多,幾番查探,如今也沒能找到苗蠱的所在地。”
他說這話其實挺失禮,提出了這個話題,卻也沒給出一個答案。但坐在這裏的三個人,也都所知不多,不過是說說而已,也無人會怪責他,是一件無所謂的小事罷了。
白術想了一想,“那定然是一個世外桃源。”他這話幾乎不經思索,就說了出來。
兩人皆是不解,看著白術說得如此理所當然,齊聲問道:“為何?”他們並非無知之人,僅僅是蠱太過於罕見。
白術是醫者,縱然看慣了天下間的人性,但若不是心中還有一絲理想,也不會繼承師父的遺願,懸壺濟世。否則,難道當真是為了那虛無縹緲一門功德麼?縱然不單純善良,心中也還是有些理念在的。
他靜靜的說著:“按這樣說來,蠱定然是害人之物。我們這樣想,然而苗寨遠離世間,卻未必。他們整群人都在養蠱,那必然是為了謀生,或者當成終生事業來做。我學醫並不是為了知道那些毒藥,他們應該也差不多。”
他這樣的說法,有些莫名其妙,都是要細細思想才能懂的。但白術已經盡力了,他經常遇到旁人聽不懂他說話的情況。這種時候,要解釋是很困難的,明明那些概念在腦子很簡單,說出來卻那樣複雜。
少年時候的白術,真的曾經為了給旁人解釋望聞問切的真正作用,說得嘴皮子都幹了,對方一臉“你在說人話麼我聽不懂”,他最後終於放棄和病人聊天了。
衛承淵細細想了一想,“他們用蠱,不是為了毒害人,而是救人?”
這似乎有些理解不通。因為情蠱就是害人的,害得很徹底。
白術點頭,“既是如此才像人。雖然醫術裏,也有毒的部分;你們讀書,或許也會口誅筆伐,但必然不是為了拚個你死我活才這樣做的。砒霜也能以毒攻毒。不然苗寨……隻怕早就自傷殘殺,根本不可能留下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