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晴醒來的時候,天是暗的。
她看了一眼自己。她昏過去時候,是在柳樹旁邊,對於旁人來說很久,與她而言卻不。她那時候,穿著囚服,而如今卻換了好衣裳,環境也有所不同。她抬頭還目四顧,立刻發現四周布置是一座宅邸,梳妝台與拔步床,模樣精致。紗簾垂下,窗欞緊閉。
天是黑的。
窗並沒有關好,她從縫隙裏偷窺,不意外地看到了夜色,而且她覺得空氣很清涼,這樣的清涼,白日並不會有。染晴對物件天氣總是格外敏銳,甚至沒有坐起身。她記得自己在柳樹旁邊昏倒,那麼如今……
染晴抬了一下手臂。抬不起。
喉嚨幹涸,眼皮幹澀。但皮膚上清涼,明顯有人用毛巾擦過。
……誰要幫我?
染晴還沒說些什麼,就聽到有人點了燈。燈一亮,染晴再是手腳不靈活,也要堅持爬起來。那進屋的人道:“姑娘……你醒了?”
染晴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她很渴,一個人躺在那裏,能夠活著已是不易,如今也隻不過是能夠起身,還是染晴強撐著意誌力的結果。那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看起來就有點怯的模樣,讓人想覺得她是行凶之人,都不能夠。
這樣一句醒了,自然也不需要回答。
在接下來的幾天之中,染晴從那小丫頭那裏得知,自己已經昏迷了數年。
四年之中,發生了很多事情。從小丫頭說的那些細節之中,染晴拚湊起了全部的真相。這是個不怎麼會算數,記憶力卻出奇好的小姑娘,記得每一個細節,若不是不能歸納分類,否則觀察力比之染晴還要厲害幾分。
康樂公主到了異邦。除了一些隨著貨物回來的書信,再也沒有出現過。那彈曲子的姑娘,入了宮,成了貴妃,卻在一年前病逝。柳葉因為她的冒死求救,終於是被抓住了,直接處死,沒再留下任何音訊。
沒有人知道死前柳葉去過什麼地方,隻知道與她一同被抓的,是一個叫做傅從的男子。
宅邸裏的人,在四年間少了許多。
如今隻剩下幾個人,屋子裏的開支,依舊由公主府出,如今就隻剩下了幾個雜役,還有貼身侍候的她。她是在京城裏流落的孤女,後來到了這裏,才過了幾年的安穩日子。
染晴吃著早點,點了點頭。
小丫頭說了幾天,兼任說書人,終於是說完了。她眼巴巴地看著染晴,“姑娘打算去哪裏?”
她並不知道她的來曆,所有東西都是染晴一個個問,有耐性地讓她回憶,才能夠問出來。看著這個小姑娘,染晴微微笑了一下,眼裏帶著些惋惜。柳葉死了,否則蠱不會失效,她不會醒來。
染晴是一個敏銳的姑娘,看著這座大宅的樣子,她知道事情已經結束了。
“回家。”她說。她在想的,卻並不是這件事情。
小丫頭驚訝,“姑娘不留下來?”
染晴搖頭,沒有多講。
一個白天,染晴雇了馬車,出了京城。她給柳葉當丫鬟時,好歹也落下一些銀子。她到悅心樓看了一眼,卻沒有進去。在京城裏打探來的消息,讓她知道,柳葉死之前,曾在京城以外流落了一段日子,整整三年。
她要去找找看,柳葉有沒有留下什麼。
京城離她的家鄉並不遠,她知道的並不多,隻能逐個鄉鎮停留,慢慢走。她裝束古怪,又性子孤僻,而且是個女子,人人都覺得她是瘋女人,在這和平盛世當中,能夠打探出來的事情,當真不多。終於在幾次碰壁後,她憑借著和柳葉一起度過那段日子的回憶,找到了一棟宅邸。
那是在許久以前的事了。
染晴還是柳葉的丫鬟時候,柳葉認識了一個客人,名為傅從。傅從是個有心的,送了一本功法,而且讓她逃離京城去找他。染晴猜測,柳葉當初逃跑,大約就是到了這處宅邸裏。
宅邸封塵。
她孤身一人,拉著一輛馬車,自然就走得慢。她在宅邸前停下,用針開了看似堅固的門鎖,然後立刻聞到了一股味道。是東西腐爛的味道。染晴點了火折子,然後卻看到一屋子裏的東西都落了塵埃。
屋裏淩亂,主人走得匆忙。染晴往內走去。
她看見了屋子裏擺著的許多衣衫,連家具布置都按柳葉喜歡的樣式擺放,甚至找到了她看到過的耳環。耳環不是一對的,隻有一隻,孤零零的擺在梳妝台上,染晴順手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