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倆都不是性子柔弱之人,除非一人遷就,否則若是兩個人都要強,那事情就沒有挽回可能。袁葉離聽到這裏,隻得道:“好,但請公子莫要留太久了。”

她的意思很簡單,說完就離去,不願意再見到他。

至少,在衛晟雲聽來,的確如此。

衛晟雲退後一步,站在門口處,隻看得見袁葉離的背影。他緩緩說著這些年的事情,但袁葉離卻始終沒有回應過。他不是多話之人,見這樣無用以後,最後隻說了一句:“你可還記得白術?”

袁葉離點頭,並不多言。

她已經聽到了,白術與白鷺離開了,就如同那個夢中所言:凡汝所求,必將失去。她知道她不該這樣想,可是心情不由得她自己。

披肩遮住了銅鏡,她看不見他的模樣,隻聽得到他的聲音。她並不想知道這些,能夠逃得遠一點,才是她最想要的。如果留下來隻能讓兩人痛苦,那還不如幹脆決絕一些,讓他就此離開,兩人分道揚鑣。

這大約是一對情侶最不可能想到的辦法,可是在沒有法子解決之時,這才是最合理的。

衛晟雲猶豫再三:“白術前些日子寄信來,說是意外尋到了關於苗蠱的信息。”

袁葉離沒有回答。

兩人都不說話,房中就顯得格外寂靜,仿佛能夠聽見一根針掉在地磚上聲音。

片刻以後,衣裙晃動,袁葉離開口,“公子可說完了?”

這樣的回答,就是要徹底置衛晟雲不顧了。所有稱呼都與過往不同,甚至說話口氣都不再那樣親密,這隻說明了一件事:她根本不想理會他。衛晟雲一時竟不熟悉這樣的袁葉離,他沉默片刻:“你可還願意聽?”

這世上有種人格外奇怪,遇見壞事時深信不疑,遇見好事卻總覺得其中有詐,嚴重者就成了草木皆兵之人。安全感特別不足的人,在遇見那些真正喜歡的東西時候,反而會將它推開,僅僅因為他們害怕,那樣美好的東西接近身邊,會毀壞、損傷,甚至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是一種很矛盾的心理,為了不用再心碎,他們寧可避之則吉。

袁葉離閉了一下眼,“不願了,公子請回吧。”

眼睛是靈魂之窗,她縱然知道衛晟雲看不見自己,卻還是下意識要隱藏自己的情緒,不叫旁人看見自己如今的模樣。最主要的原因隻有一個:她自己也不想看見現在的自己。

衛晟雲此時卻開口:“不,我不走。”

這樣就是要她去應付他了。

袁葉離不是個擅長坦白的人,有時候人的心態很糟糕,對於越是喜歡的人,就越是放不開,隱瞞已成習慣,你不問她,很多事她根本不會說出來。不是因為各種雜七雜八的擔心,一個人再是玲瓏心竅,也不能夠時時刻刻算計著旁人,保持警戒心隻是一種習慣。

習慣本來是一個中性詞:有些習慣能讓人變得更優秀,但更多的習慣最終成疾。

夜色已深。

客棧並不是什麼好去處,牆壁不算多厚,能聽見窗外的樹枝樹葉被風吹動,樓下傳來馬車碾壓過地磚的聲音,是那種市井之中才會有的動靜。

已經事過境遷了。

這裏並非文武百官兩旁出列的朝堂,也不是雕梁畫棟金碧輝煌的後宮,更不是那小橋流水的宅邸,不是殺伐血腥凶險無安的戰場,甚至不是青山綠湖的山莊。她不是王妃,早已不是了。

他們已經不再是以往身份,事情甚至因為前生的糾纏而變得複雜,無論是誰,麵對這樣複雜的境況都不可能處理好。衛晟雲不能夠,她也不能。智計無雙和人情通達,從來就不是一個詞。

袁葉離正待開口說些什麼,忽然就被人一把擁住。她甚至來不及掙紮。

隨後是一個吻。

兩片唇瓣雙觸能為人帶來愉快的感受,袁葉離定定地看著那人。消瘦的男人有一雙好看的眼睛,五官深邃眼神清臒,眼底下有淺淺的黑眼圈,光潔額頭上有一兩摟垂下來的發,碰到了她的額頭,可以想見,兩人離得有多近。

他什麼話都沒有說。

慢慢深入,抵死纏綿。

袁葉離的身子,慢慢地軟了下去。在衛晟雲發現有什麼地方不對的時候,他甚至沒來得及,就發現女子倒在了他懷中,昏迷不醒。唇畔一絲血絲緩慢地滲出來,恍若忘川水顏色。

即使最愛之物就在眼前,也感受不到歡愉;

即使最愛之人前來尋她,也體會不到愛情之美。

如意珠之名,與它的含義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