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昨夜聽見過他說,說自己已經隱居山林,再一細問,就分清楚了是怎樣一回事。
就如同要應和那一句“早些離開”,窗外有鳥兒叫起來,黃鶯之聲常被人用來形容歌姬嗓子,如今聽來清脆無比。
紙張傳過去,卻很久沒有傳回來。
或許是這句話太難接,所以他不回答。袁葉離攏了攏被褥,身旁有人,她不能安心做事,所以房間一直不曾收拾。終於很久以後,那張紙送了回來。送信的人沒有什麼耐心,僅僅隻是將紙夾在屏風縫隙之間,用力不當,所以夾得有點實。
袁葉離用力將紙抽出來,這時候她不得不起身去拿,站在兩扇屏風的一側,張開紙就看。
紙上沒有字。
這個‘沒有字’,所說並不是一片空白:紙上隻有剛才兩人說過的話,但卻沒有衛晟雲新近寫上的字句。袁葉離待要低頭細看,卻猛然聽見有人從屏風後閃身出來,抱住她。
袁葉離沒有動。
那人的動作非常輕緩,仿佛害怕傷害到她,但又不允許她離開,動作異常矛盾。袁葉離知道,那人是衛晟雲。他們多年未見,理應變得陌生,但她卻依舊記得他的身高體型動作聲音,僅僅因為她想了很多次。
很多人以為,記住喜歡的人是一件容易事,實則不然,記憶容易模糊,最後在他們思想中隻剩下一個模糊的片麵刻板形象,加上人多有變化,要再次認出來,沒有那麼簡單。但不知為何,袁葉離記性奇好,甚至記得當初在徐州城時候他穿的衣裳。
她輕輕側過頭,這是一種逃避的表現,但當她轉移視線,反而看見了地上他的身影。
日光是從那扇窗裏透進來的,就在梳妝台旁邊。袁葉離苦笑,“你何必?”
這樣三個字,這世間許多人都問過,其實隻是一句反問,她早就知道原因。
衛晟雲輕輕撫摸她的發,閉上眼睛不去看她。他的聲音低沉沙啞,聽起來頗帶幾分撩人味道:“阿離……你沒有說清楚,”他彎起唇角一笑,卻很苦,“我怎麼舍得走?”
袁葉離不想聽,深愛之人就在身後,可她如果與他麵對麵相見,則是承受烈火焚心之苦——哪一個比較好選,她不知道。
她唯一知道的是,她不舍得。
“……你先放開手。”
衛晟雲越是聽見她這樣講,就越不肯放開。袁葉離隻覺得心胸燥熱得難受,甚至沒有了說話的能力,於是她不再壓抑,放聲尖叫:“你放開我!”
烈火焚心——四字直白,他越是靠近,她就越覺得難受。
這樣尖銳的質問,喊得衛晟雲一愣。他隨後道:“我偏不放,那又如何?”
他們都不是脾氣好的人,性子要強,喜歡上了一樣東西,就不肯放手。
袁葉離隻覺得焦躁:“你若不願,我一逃開就去尋死,你若是堅持,”她冷笑一聲,“那就不要放手。”
衛晟雲沉默幾許,最終道:“你堅持?”
“我肯定,”袁葉離很難受,與衛晟雲皮膚相觸越久,她就越是要承受那烈火之苦:“還是說,你根本不在意我活著與否?”
越是理智的人,發起野蠻來就越不可理喻,像是平日一條條枷鎖鬆開,她終於得了自由,根本不想顧旁人感受。衛晟雲聽見這話,終於放手,袁葉離狼狽地掉在床榻之上,大口喘息。
拿過來一杯茶,才終於覺得好過了一些。
屏風重新合上,一切看起來無異。袁葉離這時候才平靜下來,將六年以來的事說給衛晟雲聽。衛晟雲本就是親曆之人,袁葉離又擅長分析,很快就從遇見夏薇之初,說到柳葉被抓。
整件事橫跨數年,要講出來並不容易。
等到說完,袁葉離已經口幹舌燥,但她自己的感覺,卻比剛才好過許多。說完以後,客棧之中寂靜下來。袁葉離看著床榻上鋪好的白布,白布洗得很幹淨,也柔軟順滑,她形容憔悴:“所謂萬事如意,實則相反。”
她聲音清脆悅耳,如今聽來,卻萬分諷刺。
衛晟雲聽到這裏,卻沒有說些什麼,喝了一口茶,靜靜地道:“如意珠之事,白術查過。”
白術?
袁葉離愣住,不懂衛晟雲為何三番四次提起此人來。她道:“他如何說?”
“如意珠與情蠱同樣,”衛晟雲說起話來,總是不緩不急,但卻能聽得人心驚:“都出自苗寨,且並非無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