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邊上,夕陽西斜。
袁葉離帶著麵紗,與衛晟雲一同登船。如今等船的人不多,兩人這般行跡,卻也有許多人關注。袁葉離頭戴黑紗,這像是寡婦才有的裝扮,但若是如此,又為何與男子同行?
大多數人都不出聲,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然而他們身後,卻又跟隨著一家人。這家人仿佛是第一次乘船外出,一對夫妻並少年少女,四人皆冠服整齊,看起來像是著意打扮過的,衣裙簇新。那少女不過十四五歲年紀,極為吵鬧,似乎是久在屋中,隻與家人相處,是以不太懂人情世故。
“娘……那個姐姐是戴著紗帽麼?”少女嬌蠻的聲音響起,聽著脆生生的。
那年紀頗大的女子,點了點頭,冷笑道:“你可別學她,這樣的姑娘,不好好呆著家裏,還遮頭蓋臉,怕是做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少女聽了,還當真以為是這樣,就點點頭,認真的道:“我要呆在家裏,不會學話本裏的事情的。”
聽她的意思,竟然是覺得袁葉離與衛晟雲是私奔出外之人了。
袁葉離有幾分詫異,她久居京城,見的都是受過教養的人,偶然有些人不識好歹,但也不會說話這樣直白。就算是有心為難,也多半有旁的竅門,當麵譏諷,是什麼下等人才學的?
她並不在意,反而覺得有趣。
如果是真心侮辱,那自然該覺得不高興,但他們編造的謠言與真相實在有太大的差異,她忍不住想,兩人到底能編到什麼離譜的地步去。
這兩母女說起話來,頗有幾分旁若無人之態,嗓門也大,越說越大聲,像是生怕旁人聽不見。她們身旁的少年似乎是不好意思,拉了一拉妹妹的衣袖,想讓她們收斂一些。
“妹妹,別再說了……”
那小姑娘看了他一眼,對自己的哥哥照樣出言不遜:“哼,不就是說兩句嗎,有本事上來打我啊。”她一甩衣袖,就將兄長甩開。顯然是驕縱慣了,一雙眼睛裏滿是傲氣,仿佛全天下人都沒有她有理。
袁葉離慫了一下肩膀,差些笑出聲來。
可那姑娘看見她肩膀抖,反而以為她是害怕,於是高興地拉著自己的哥哥道:“你瞧,我說得對,如果我有錯,那她怎麼會怕?”
那少年歎了口氣,看著身穿紫衣的妹妹,往父親身邊靠攏,越發的不出聲了。男性在家裏能說話的時機向來不多,並不是他們當真沒有說話權,隻是他們更懶,希望省事一點。
袁葉離沒有出聲。
這時候是大清早,早上來趕船的人並不少,此時已經開始放行上船。
一對母女互相說著話,一時說說自己,一時說說旁人,最後話題又繞道了袁葉離與衛晟雲身上:“娘,你說,我們等會兒坐哪一艘船?”
婦人摸了摸少女的頭,“你待會兒就知道了。”
在碼頭自然是有規矩的——船並不止一艘,待會兒會有人引著他們上船。但這隻是一個小姑娘,顯然不知道先後順序如何,於是驕傲道:“一定是最大最好看的哪一艘,是麼,娘?”
這個姑娘的聲音可當真是好聽,倘若撒起嬌來,不知能軟酥了多少人的耳朵。婦人卻沒有接著往下講了。紫衣少女微微一笑,她知道她上的船,一定是最好的那一艘。怎麼會不是呢?爹和娘親那麼疼她,一定不會讓她坐那些小船的。
她這樣想著,上船的隊伍就開始動了。
袁葉離從未這樣搭過船,以往都是雇好一整艘船,她們隻需坐在馬車裏等,但這樣的小城,顯然沒有接待過多少貴客。站在碼頭上的,一大半都是遊醫或者商人,身後並無家眷,更多的,就是那些運貨的船。
紫衣少女依舊牽著婦人的手,她已經等的有點倦了,但卻還想看看,袁葉離到底是要上哪一艘船。反正這樣逃跑離開家裏的姑娘,還能有多少銀錢,坐那最好的大船。
但就在下一刻,她卻不這樣想了。
袁葉離與衛晟雲一起,登上了那搜華麗的大船——隻有一層高,但畫舫漂亮,船身精美,因為天未亮,所以依舊點著燈,燈罩是一層透明漂亮的白紗。她看得愣住,然後就被自己的哥哥扯了一下衣袖:“阿靈,別看了,那艘船才是我們的。”
她一轉頭,卻隻看到了一輛破舊的小船:一看就行駛了很多年,且毫不昂貴。
紫衣少女愣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很久,她望著自己的哥哥:“大哥……”
“嗯?”
“私奔就可以坐那麼漂亮的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