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上的船縱然多,但卻明顯是開往不同的河道。
袁葉離與衛晟雲上的這一艘船,縱然並非皇家手筆,但也明顯價值不菲。寬敞明亮,雕飾之美直如畫舫二字,船身內部有華麗壁畫,雖不名貴,勝在華麗,數十盞燈陳列開來,白色燈罩內一點明亮燭光,照亮畫上圖案,直教人目不暇給。
兩人打扮當真有幾分古怪之處,七年以來,時尚多有變化,不再流行往昔妝容打扮,兩人看起來就有些落伍。但是衣裳的材料手工無不精致,縱然是不懂行的尋常人,也看得出兩人來頭不俗。
自古以來,階級定貴賤,皇家中的一切縱然隻是拿出一兩件普通物件,也比旁人要好得多;加上能夠上這樣好看船的人,家世再差,又能差到哪裏去?
所以一上船,倒也沒有引來多少注目。
唯一看起來有些難堪的,大約是袁葉離走在前頭,衛晟雲隨於其後,看起來當真有幾分頗像那紫衣少女所言,是千金小姐與侍衛私奔。
苗寨所在之處極北,一路往風光處而去,路過京城,才會到達。北方風景人物,比南方要幹燥得多,尋常各城之間沒有聯係,是以少有人這樣覺得。但船開去,一次次停靠碼頭,對比起來就體會得到差異了。
越是靠近京城的城池就越繁華,縱然在碼頭,也能聽見岸上商戶熱熱鬧鬧吆喝之聲,而越是繁華之地,其餘船上卸下的貨物就越多。袁葉離一路看著,兩人分房而眠,幾乎沒有見麵機會。——他們以兄妹相稱,衛晟雲已經不用過往的姓氏,而姓雲,一路以來,她都被人稱為雲姑娘。
這時候,門外傳來敲門聲音。
“雲姑娘?”
袁葉離應了一聲,前去開門。門開了,是一個打扮整齊的小姑娘,舉手投足之間有一股幹練的感覺,皮膚曬得偏黑,頭發紮成兩根麻花辮,一看便知整年都在船上過活。她手中提著食盒,微微屈膝行禮:“雲姑娘,這是今日的午膳。”
船上無人服侍,袁葉離並不是會在意這些的人,也就點頭,“你拿進來吧。”
她所在的屋子並不大,而且沒有那麼多東西,盡管點著燈,也頗有幾分淒清感覺。那小姑娘進屋來,她不過十二三歲年紀,比之袁葉離要小許多。她也是個機靈人,將食盒一個個放好,正要行禮離去時候,袁葉離卻忽然喊住了她:“你可有旁的活計?”
小丫頭一愣,隨後搖搖頭道:“雲姑娘,沒有。”
她是船上出生的小姑娘,因著生得可愛討喜,平常都在客人跟前伺候,做些門麵功夫;如今雲公子與雲姑娘一看就知是貴客,是以用她來服侍,是沒有什麼旁的活計要做的。
袁葉離點點頭,“那就坐下,陪我說說話吧。”
但是一輪下來,雲姑娘的話也並不多。
小丫頭叫做枝涼,是在船上出生的,見慣了那些身體底子好、說話粗聲大氣的人;聽著這樣溫聲細語的小姐說話,倒是一種新奇的體驗。她最大的一個優點是話不多,而且相貌足夠討人喜歡,陪人說話當真就是應一兩句聲,做個陪客,從來都不會多評論什麼。
其實有些人與人聊天,也並不是真的要聽見解,也就是嘮嗑兩句,有個應聲的人,若是聊得興起,那自然是好;但若聊不起來,總比兩人各執己見,本來好好的聊天,最終吵得不可開交那樣要好。
枝涼能夠看出來,這位姑娘,並不是那種愛說話的性子。
她的聲音明明很是好聽,聽起來有幾分江南風情,但說話的語氣,偏偏又要堅決許多。枝涼從沒有見過這樣好看的姐姐,不由得就多看了兩眼,說話也不由得比往常要留神——她是船上姑娘,不那樣講究避嫌,將來也是要與船上小夥子成婚的,一生都要在船上過,並不懂岸上的那些人家,要守什麼樣規矩。
於是用一雙靈醒透亮,又帶著一兩分懵懂的眼睛望著人——袁葉離見她這樣眼神,不由得問道:“如何了?我臉上有什麼在麼?”
說完話就去摸臉,枝涼連忙擺手,說話有些不知所措:“不是、不是的……”以她機靈的性子,如今能夠擠出一兩句話來,已經算是本能了。連忙訕笑道:“雲姑娘生得真美,枝涼從沒有見過這樣好看的人。”
同一句話,由不同人說來是不同的。倘若是由旁人說,若是年紀大些的公子、或者商鋪中夥計,袁葉離不會如何在意,甚至覺得那是登徒子;但由枝涼這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說來,卻是那樣的直白,不加絲毫掩飾的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