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葉離知道,枝涼看起來就不是那種固執的性子。她也清楚,枝涼沒有想得那麼複雜,不,應該說,正常人都不會想得那麼複雜。袁葉離道:“那麼假如你活不久了,那又如何?”
枝涼疑惑,袁葉離這話說得也太婉轉,她一時反應不過來“活不久了”的意思是什麼。但想到昨天的雲姑娘,她才終於明白過來了:“雲公子……不知道?”
說到這裏,枝涼的聲音就驚慌了起來。
“所以……是姑娘要瞞著他,故意與他吵架,讓他不知道姑娘病了的事情?”
袁葉離沉默了片刻:不是,但也差不多了。
“若是這樣……枝涼是不是什麼都不該說?”枝涼緊張了起來。
進屋子這麼久,她都沒有緊張過,可是現在她卻擔起了一顆心。袁葉離笑著搖搖頭,試著安撫她:“不是的,他知道……情況還要更複雜一些。”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袁葉離的視線放空了一點,仿佛在回憶些什麼。枝涼終於露出了一點作為人類的不安,她訕訕地道:“那姑娘的兄長,想必很關心姑娘吧。”
她始終沒有猜到,兩人確實有關係,但卻並不是這樣的關係。
可即使如此,她也終於懂了這件事是如何。她看著袁葉離閉上眼睛,剛才她們還在說笑,現在氣氛卻徹底嚴肅了起來。袁葉離應了一聲,“嗯,”但她寧願他不那麼關心她。
若是如此,那麼他們或許不會落到這樣的境地來。
袁葉離看著枝涼,她知道她不明白,也從來沒指望過有人能懂。想到這一點,袁葉離拿起茶杯,在喝一口茶的時間裏,好好地理了一下思緒。最終袁葉離道:“這茶挺不錯的。”
枝涼這才暗地裏鬆了一口氣。
她道:“上一站路過的那片地,山上有很多這樣的茶葉,”她說話說得特別慢,“茶在船裏挺難保存的,所以剩下來的茶葉並不多。”
袁葉離點頭,她也知道,上岸就是唯一采購的機會,這就是船行駛得慢的原因。一開始她在船上時還會暈,久了就不暈了。對於他們來說,一艘能夠橫跨水麵的船是神奇的,因為岸上會水的人不多。
江河湖海,岸上人基本都聽說過關於水鬼的傳說。
袁葉離一早知道了情蠱無解的事情,她緩緩地轉動著茶杯,像轉它一樣轉開了話題:“你會水麼?”
枝涼連忙道:“會的。”
說過一次話,她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袁葉離揚起眉:“會水是什麼感覺?”
枝涼想了想,“呃……”其實她不太會形容,人對自己習以為常的東西,往往是不會仔細研究的:“很放鬆。”
袁葉離生長於京城,她不會水,更幾乎沒有見過海——對於海邊人民常見的,她卻見得不多,甚至曾經一度,以為那條河就是所謂的海洋。“你不怕沉下去?”
枝涼點頭,“一開始會怕。但是如果習慣了,就不怕了,水會讓你自己浮起來。和在岸上走路的時候不一樣,浮水是很舒服的。”
她是認真的,盡管離開水以後就會很累,但隻要是在水裏,就半點也不覺得累,你會覺得自己能在水裏待上一整天,甚至羨慕沒有雙腿的魚兒。這艘船不是走大海的,她也沒有見過海,總的而言,河水和海水雖然有點不同,但在其中遊蕩的感覺是一樣的。
說到這裏,枝涼有點泄氣:“不過,我們在水裏的機會也不多,”她敲了敲旁邊的木板,“大概隻有在海邊的人才能常常下水吧。”
“我聽說過,在徐州城,有下水去撈珍珠的人。”
“徐州城?那個繁榮的城鎮?”
徐州城在海邊,枝涼明顯沒有去過。隻有沒去過的地方,人們才會尤其好奇和向往。
“嗯,一大半外邦來的東西,都是從徐州城來的。”袁葉離說。她想起了康樂公主。
枝涼點頭,“我見過珍珠,在岸上有人一顆顆的賣。”
她不是什麼高門大戶裏出來的姑娘,從來沒有見過串成一串的珍珠,隻知道那些小顆小顆的,被街邊的商戶吊起高價來賣。她不稀罕珍珠,看過第一次以後,就再也沒有喜歡過。
袁葉離忽然道:“你下一回,會去岸上麼?”
枝涼沒有反應,“姑娘有想要的東西?”
“不,”袁葉離笑了,看起來美麗的樣子:“我要到岸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