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停在樹旁,那是一棵開花的樹,樹上長滿了漂亮的花朵,嬌小的,潔白的,不起眼的。

一隻鳥忽然飛離了它,它本來站著的那根枝丫一顫,就將樹枝上的花朵抖落下來,粉白紛紛落在車頂,悄然無聲。

袁葉離坐上馬車時,馬車內已經坐著一個女孩子,那女孩收拾得幹幹淨淨,濃眉大眼,身板嬌小得看起來有幾分懦弱。她拿著一塊手帕,本來看著窗外,聽見有人進來,就轉過頭去。

她坐下,手裏提著一錦囊,但聞墨卻沒有注意到那是什麼。

她隻是嬌怯地拉一拉她的衣袖:“離姐姐,怎麼辦?”

袁葉離搖頭,不願告訴她真相,但有些話是始終要說的:“你很有可能,不能回京城去了。”

這話實在直白,於是顯得殘忍。

聞墨睜大眼:“怎麼會?”

車沒有開,袁葉離沉默片刻,終於開口,將自己查探到的事情說出口來。聞墨越聽就越是驚詫,卻似乎是已經受盡了驚嚇,反而落不下淚來。她一句句的聽著,像是戲台下一個不能接受情節發展的觀眾,卻因為袁葉離說得越來越詳細,而失去了反駁的能力。

她細細的聽著,很快意識到了一件事:“所以……”她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像是不願接受事實:“京城裏,已經沒有我的親人了?”

她全家被殺,如今連一個去處都沒有,真正是流落他方,無枝可依。袁葉離道:“也許不是,隻是他們有苦衷,沒辦法來找你。”

這已經是最好的安慰話,她失蹤這麼久,甚至全家被殺,都無人追究,最終救下她的竟然是一個路過的陌生人……如果不是家中親眷都不願意惹禍上身,她怎麼會淪落到這樣地步?

聞墨聽見,卻搖了搖頭。她低著頭,抿著唇,仿佛在想些什麼事,也得不出結論。

袁葉離歎了口氣,拿出手帕,拭幹聞墨眼角的淚痕。聞墨伏在她懷裏,甚至說不出一句話來。

過了許久,她輕聲道:“你若是好了,那我們就離開這傷心之地罷。”

聞墨覺得,一朝醒來,一切都變了。小玉死在她麵前,那群黑衣人什麼都不說,單單是帶了她走。即使遇見願意幫助自己的人,她也是惶惶不安的,因為驚嚇太大,所以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她覺得很難過。

可是聽見袁葉離這句話,她忽然跳起來:“不,不要!”

她的聲音很大,大得車夫聽見了都是一驚。袁葉離看著她,當機立斷道:“你想回去?”她望著她。

聞墨卻又安靜了。

這個女孩子坐在又窄又小的馬車裏,神色淒惶,卻又仿佛有了自己的主意。

她瞪著空氣許久,沒有看著袁葉離,然後,她又低下頭來,“不是的。離姐姐,你說的是真話?”她的聲音,有點像一隻小兔子。

袁葉離點頭,“我知道我說得對,盡管這很傷人,”她一副無奈的樣子,像是盡力想找一個好聽的說法,但這事怎麼說都讓人難受。“倘若回去,也沒有人能夠收留你,而且,旁人都死了,你卻活了下來,他們會怎麼想?”

她隻是在切切實實地為她考慮。

事實是最冰冷的,沒有了語言的修飾,沒有人刻意瞞騙她,沒有人安慰她一切還好——袁葉離將最殘忍的事情說出來,在聞墨聽來卻那樣逆耳。如果換了一個性情激烈一些的人,那麼恐怕根本不會聽袁葉離勸解。

但聞墨沒有,她是一個花朵一樣柔弱的姑娘,她不會反駁她。

聞墨隻是徹底不說話了。

她閉了一下眼,像是很累的樣子。然後嘴角彎起一抹無奈的微笑:“離姐姐,你說得對。”

袁葉離看著她這副模樣,就更覺得不對了。她謹慎地看著她,聞墨道:“所以,離姐姐,我就更不能拖累你們了,對不對?”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空靈,袁葉離卻聽出了不對勁。

她立刻拉住聞墨:“等等,你別走!”

聞墨一下子被扯住,她本來就要站起來跳下車了,但卻被袁葉離這樣製止,她的力氣本來不弱,可多日奔波,加之受傷,更沒有能力掙紮了。她們不是那些會拉扯的人,袁葉離見自己眼看就要拉不住她,立刻就道:“可以走了。”

她的聲音冰冷,仿若結凍寒霜。

這話說完,馬車立刻動了。此時聞墨倘若再跳下去,那麼就是執意要尋死,可她似乎根本不在意,依舊想掙脫袁葉離的手往下跳去。

她就像一個不要命的瘋子,已經不願意管旁人的想法。袁葉離死死拉住她,立刻道:“你想如何?”

這時候聞墨回頭,“離姐姐,這樣有什麼意義嗎?”她諷刺地笑一笑,像風中盛開的花朵,“即使抓不住我,你依然能做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