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與應敏離去以後,屋中三人卻依舊是相對無言。聞墨低著頭,額前碎發稍稍在臉上落下一層陰影,她似乎在想自己的事情。應琅看了看她與袁葉離,開口打破這寂靜:“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離開了。”

她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她已經做了該做的事;最重要的是,她無意留下來。就在她轉身想走之時,袁葉離開口:“你打算如此麼?”

她的聲音很冷,卻並不讓人覺得膈應。聽了這樣一句話,原就有些猶豫的應琅停下,“不然還能如何?”

這句話帶著一絲絲的蒼涼,仿佛一個人對生活已經了無希望,甚至不打算掙紮。並不是隻有落到黑暗深淵中,失去一切的人才會感覺到絕望,更糟糕的是,生活沒有什麼變化,無論做了多少努力,也都無法改變——那樣的絕望。

仿佛對於應琅而言,受苦是世間最平常不過的事情。

袁葉離道:“還可以反抗。”

她靜靜的說著。反抗才是她生活裏的常態,她並不是一個那麼容易屈服的人,無論何時。應琅聽見這話,並不意外,隻是繼續道:“我試過,失敗了。”

她並沒有看著袁葉離,隻是側身望著她,這對一位受過教養的大家閨秀而言,並不是什麼有儀態的舉止,因為你對旁人說話,至少要望著她以示尊重。但袁葉離沒有介意,“所以你就不再試了?”

應琅道:“雲姑娘,多謝你這一次幫我,但以後沒必要了。”

她低著頭,一副被生活重擔壓得抬不起頭的模樣,卻不是惺惺作態。袁葉離看著她,忽然覺得這有點像是以往的自己,但她幫她,並不是因為這樣。“沒必要……你打算繼續這樣的日子,直到出嫁?”

她說的話很直白。

應琅側過頭,“是的,”她一直覺得,隻要等到出嫁,那就無礙了。袁葉離歎了口氣:“她不會讓你好好出嫁的。就像我那天晚上,所說的那樣。”

那天晚上。

聽見這四個字,應琅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動容,她卻還是道:“我的事,與雲姑娘無關,還望雲姑娘不要再插手此事了。”

說完,還不等袁葉離說些什麼,她就轉身離去,不給旁人勸告的機會。又走了一個人,一切又回複到先前那樣,隻有聞墨與袁葉離二人在。袁葉離道:“能不能將那杯茶拿給我?”

她說完這一句話,聞墨仿佛才清醒過來,一雙眼睛像銅鈴似地看著袁葉離,隨後才反應過來,將茶杯拿來。茶杯上有蓋子,掀開卻早已沒有熱氣冒出來了。她剛剛聽得不甚清楚,因為一直在想自己的事情。

袁葉離一口氣將茶喝光,她說了太多話,早已經渴了,奈何沒有機會喝茶,方才如此。她一直覺得難熬,一個體力本就不濟的病人,精神氣早都被蠱毒耗光了,如今更是麵色蒼白,連拿茶杯的手都有點使不上力氣。

喝完茶後,擺回原處,聞墨才愣愣的開口:“離姐姐與那位大小姐,見過麵麼?”

說完,她才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笨問題,她們自然是見過的——但她卻不是那個意思。

袁葉離笑笑,聽懂了她的問題。她道:“是的,很抱歉,那時候你不在。”

我不在……聞墨聽見這話,頓時想到了一件事:“是她要來見離姐姐的?”

袁葉離搖頭,“是我將她請來的。”

那是在夜晚,聞墨不在,一個人進來了屋裏。

“是雲姑娘麼?”

袁葉離沒有聽過這個人的聲音,她皺眉,並沒有馬上應答。等到那人再敲了敲門,說了一句話,“奴婢是大小姐的婢女,織涼。”

既然是大小姐的隨身丫鬟,袁葉離隻得道:“進來吧。”

織涼進來以後,向半臥在床上的袁葉離行禮。那是一個很安靜的丫鬟,袁葉離認得她。她道:“可是大小姐要我過去?”

當初進府時候,是大小姐要救她,盡管當時昏迷不知事,但也無法改變這樣的事實——若非是大小姐要求,她可能根本進不來,也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織涼卻說:“不是。”

袁葉離沉默,既然不是,那一個丫鬟來找她是為何?可還不等她說別的話,織涼撲通的就跪下了。

她身板單薄,雙腿細瘦得好像連膝蓋都比大腿粗,如今跪下不是叫人擔心她會跪穿地磚,而是擔心她的膝蓋就這樣毀了。袁葉離道:“你是何事?”

織涼縱然跪了,但說話卻還是平靜的,“奴婢今日聽見了一件事,與雲姑娘有關。”

袁葉離道:“如何了?”

織涼靜靜地,將自己聽到的話一窩全說了出來。她送東西到夫人屋裏時候,聽見她與應敏在商量,如何利用雲姑娘——就是袁葉離。她們打算將一本書送給聞墨和她,隨後誣陷是她偷了書。若是計劃順利,那想必就能名正言順地將袁葉離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