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敏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被母親禁足。這回真正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每日膳食都有人送來,變相隔絕了她與旁人見麵的機會。她一開始以為,母親隻不過是賭氣,將門口日日守著的嬤嬤當成擺設,覺得很快自己就能出去。

被寵壞了的孩子都是這樣的,將手中一切當成理所當然,甚至不過問它們的來曆,不知道犯錯的後果。在他們眼裏,犯錯就是錯了,即使不改正,也沒人會罵他們。應敏就是一個好例子。

然而一天兩天過去了,娘並沒有來看她,門外的嬤嬤也不願意放她出門。應敏覺得奇怪,但無論她怎麼往外闖,撒嬌使壞都試過了,她依然被原樣押回房間裏,一根頭發絲都不掉。但她們依舊不允她外出。

她開始焦躁。

這種焦躁不是學生等待夫子指點的那種忐忑不安,而是孩子拿不到玩具,又不知道原因,無理由地煩躁起來。但她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什麼解決辦法,更不認為是自己犯了錯。

應敏從來就不是個,會懷疑自己做錯事的人。

這一日,早膳依舊按時送來。門前的嬤嬤依舊不言不語,依舊攔著剛醒的應敏,一邊的丫鬟沉默著將早膳拿進去,應敏卻依舊在與她們糾纏。她站在門前:“放我出去!我是這院子的主人!”

她見喊沒有用,兩個嬤嬤都站在那裏,仿佛兩尊石像,風吹雨打都是不動的。於是她開始抓,試圖將兩個嬤嬤推開,“你們怎麼能這樣,你們隻是下人而已!”凡是能用手腳的她都上了,兩個嬤嬤卻隻是像抓小雞一樣,抓住她的頭發就掙不脫了。

應敏力氣上使不過他們,就算威嚇利誘這兩個嬤嬤也都不肯聽。她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到什麼有用的計策——一個連送書給聞墨都不找個人在外間候著的,聰明也有限。

應敏道:“你們不敢了對不對?”

身穿桃紅顏色的小姐,如今臉色慘白頭發散亂,視線單一得仿佛厲鬼,然而兩個嬤嬤停下來,卻並不是因為這樣。那是因為應敏手上抓了一根發簪,發簪末端正正指著脖頸。她是在威脅他們。

兩個嬤嬤卻依舊麵無表情。不是每個人都會這樣做,但應敏知道,娘親是在乎她的,若是不在乎,不會派人看守著她。於是她靜靜地望著兩個嬤嬤。她的動作再怎麼慢,也都比她們要快。隻要她們撲過來之前,她將發簪插進脖子,那她們就難辭其咎。

想到這點,應敏甚至興奮起來。

她道:“讓我出去,不然你們就完了。”

她的聲調顫抖,然而卻帶著一種莫名的穩定。但她麵前的兩個嬤嬤,卻依舊不為所動。她們望著她,眼睛是死的,就像池塘裏已經死掉浮上來,肚皮泛白的魚兒的眼睛。應敏睜大眼:“你、你們……”

你們怎麼還是沒有反應?——但應敏卻還是沒能將這句話問出口。

隱約地,她自己似乎是知道答案的。這兩個嬤嬤之所以不敢,那是因為她們從一開始就知道……

應敏不敢。

她拿著自己的生命威脅,是因為她胸有成竹,覺得她們一定會跪下來哀求她。但她並不是真心想死,她隻是一時鬧脾氣要出去,像這樣的一時興起,她怎麼可能死?被嬌貴著寵愛著長大的二小姐,甚至會在別人給她打耳洞的時候喊出來,她怎麼有膽子冒著死亡的可能,在脖子上捅一個洞?

她隻是在撒嬌,根本不會真的動手。

這兩個嬤嬤正是看透了這一點,所以沒有阻止她,沒讓她出去。應敏不知為何,忽而想明白了這一點。她退後一步,眼神更為驚惶,情緒卻收斂了起來。因為她忽然發現,這樣是沒有用的。

如果是個理智點的人,很快就會明白。但應敏不是,她是個順從感性向前的人,說白了就是不識好歹。

她退後,兩個嬤嬤立刻就將門關上,甚至不給她等待的機會。隨後,應敏身後的丫鬟小小聲地道:“小姐,早膳冷了。”

她沒有說話。

應敏低著頭,握著發簪的手垂下來。她喃喃道:“早膳?”

她說這句話時候,眼神是蒼白空洞的,仿佛看不見旁的東西。丫鬟怕小姐魔怔了,但她更怕小姐發火,於是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小姐睡裙的衣角,“是,小姐,早膳。”

她說這話時候,甚至顯得那麼無奈。

忽然之間,那發簪啪嗒地掉到了地上。美麗的蝴蝶蘭被凝固在簪末,發出清脆的響聲。她道:“好,我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