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葉離這樣一問,寨主就疑惑了起來。

他本來是一寨之主,憑借著經驗足以判斷許多事該不該做。但有些事情,靠經驗是不可行的,於是他就沒辦法判斷了。看了袁葉離許久,他畢竟是個自大之人,無知之人多半如此,覺得這小姑娘應該不敢欺騙於她,於是就丟下一句:“日後再說吧。”

說完,棄門而去。袁葉離聽他這樣說,就知道多半是成了。

寨主一走,就和副手商討起來。他不清楚這女子底細,那麼找一個人參詳參詳也好。兩人回到屋裏,不理已經睡過去的聞墨,坐在一邊開始議事。寨主道:“你看這女人,說話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副手皺眉,他能坐在這個位置上,也是比旁人要聰明一些的了,然而他與寨主相比,實際上是半斤八兩。

他道:“屬下覺得,多半為真。”

他之所以這樣說,並不是因為他真的認同,僅僅是因為他觀言察色,不想違逆寨主之意,讓自己難為罷了。寨主聽了,也知道這話半真半假,但他正在猶豫,本來就是要找一個讚同的人,讓他覺得自己的做法沒有錯,僅此而已。

寨主點頭,“既然如此,那就先晾著那女人一陣子吧。”

副手大驚,“為何?”

“有些人說謊,”寨主一笑,風流邪魅的樣子,真是引人垂涎,“過不了一陣子,就會自動露出馬腳來了。”

他這話其實並沒有錯,而且若是一些不善偽裝的人說謊,那確實會露餡。但袁葉離恰好相反,她擅長作偽,欺騙旁人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所以他出了這樣一個招,反而失策了。

而且他沒有發現自己失策,反而越陷越深。

一個人想事情的時候,如果想得深了,多半就會陷入歪路,或者想得很複雜,到最後,自己完全陷了進去,然後對袁葉離所說深信不疑。接下來兩三日,他就開始策劃怎麼到後山去,看看袁葉離口中所謂的妖邪之物。

過了數日,深夜,他就帶著人馬,往後山而去。他決定要去看看那裏有什麼,帶上了山寨之中,絕大部分的人手,隻留下了一些人看守著袁葉離。她隻是個弱女子,讓幾個人看守就足夠了。

於是,整個山寨之中,幾乎十室九空。

這個時候,聞墨卻趁著寨主不在,去找了袁葉離。

這是一個多麼會騙人的女人,聞墨最清楚。她看著寨主帶了大部分土匪去後山,隨即就獨自一人去了廂房。袁葉離正坐在屋裏,看著遙遠的人們,麵無表情,仿佛早就知道他們會如此。

聞墨進屋時候,就看見袁葉離坐在窗旁。月色歪歪扭扭地爬上窗欞,聞墨能看到袁葉離的一雙眼睛,依舊是黑色的一點,卻看著那月光扭曲的形狀。

她道:“離姐姐這回,又得逞了吧?”

她的相貌和過去沒有什麼不同,比袁葉離矮一些,但神情卻仿佛成熟了許多,沒有先前那般稚嫩。袁葉離道:“得逞?”

她沒有解釋。

聞墨道:“當然……姐姐讓這山寨中人都到後山去,豈不是為了能夠趕走所有人,然後趁亂逃跑?”

袁葉離總算回過頭來,直視著她:“我是為了逃,不是為了旁的事情——這個我還是能分清的。”

聞墨站在那裏,沒有走過去。她已經不相信袁葉離了,這不過是個擅長欺騙旁人的女子,並沒有她先前想的那麼好。她咯咯地笑,“自然是了,姐姐那麼用心的謀算,如今終於有了結果。我想,姐姐一定很開心。”

她明明在說好話,但實則的含義卻那麼惡劣。聞墨的聲音比城中最好的歌姬還要悅耳,卻如此惡質。

袁葉離道:“你想錯了,我要做這些,並不是為了旁人。”

無論你要做什麼,首先是為了自己。否則,做事還有什麼意義不成?

聞墨皺眉,她聽不懂。但這不妨礙她繼續說下去。

她回答:“姐姐即使不是為了旁人,也肯定要放火燒了這山寨。到時候,也是禍害人命的事情。”

在她看來,就是這樣。袁葉離用妖邪之說,讓山寨中的大半人都到了後山裏去;然後,等到山寨之中無人,她就可以逃走了。雖然不知道中間缺了什麼部分,但肯定是這樣的。

黑暗之中,沒有夜明珠也沒有油燈,看不到屋裏的擺飾,若沒有月光,幾乎就是漆黑伸手不見五指。聞墨站在那裏,就像隱沒在漆黑之中的鬼魂。袁葉離看不清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的想法。

但從話裏,依然聽出了她的譏諷之意。

袁葉離道:“禍害人命?”

她微微一笑,“你真的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