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邊,土匪為禍一方,”衛晟雲靜靜地說著,“我親眼見過,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她並沒有想著趕盡殺絕,即使那是惡人。不過她沒有出聲。
房中的寂靜,是幾乎窒息的悶熱。比較破落的門與桌,還有一踩上去稍微用力,就會發出吱呀之聲的地板,洗得略微脫色的床單,還有垂下來的細結白色蚊帳,幾乎是屋中唯一看起來,稍微精致一點的東西。
他們同室而談,卻誰都不曾看到對方的眼神。
所謂蒼涼,大約如此。
他從山上殺下來,其中過程並沒有他口中所說那般輕鬆。孤身一人,一匹馬,三尺青鋒,終於還是不足以對付那麼多的人。但他殺了紅衣寨主,土匪的心,本就不齊。這樣一殺,就作鳥獸散,最終剩下來的人並不多。
但就那樣,也幾乎血染山頭,火焰燎原。
衛晟雲終於找回了昔日殺敵的感覺時候,麵對的就已經是許多死去的土匪,還有那驚心奪目的紅衣。那寨主確實生得十分好看,但已經死了,雙目睜大,盛滿死時的驚恐,身下滲出血來,血腥味道,也並不是那麼好聞。
衛晟雲回身,到山上的那個山寨裏去。火終於是滅了,卻不知是誰滅的。
他千方百計,萬般小心,幾乎窮盡心力,卻還是不曾逃過這樣一番災禍。他到那山寨裏去,結果發現了一件事情。
山寨已經半毀,進去也發現不了什麼。但他還是進去。山寨裏有許多房屋都銷毀殆盡,然而當他到那寨主的屋裏時候,終究發現了一些東西。
衛晟雲慢慢地向袁葉離解釋著。
袁葉離背對著他,他也不知道她是在聽,還是沒聽。直到她說,“然後呢?”
“那寨主可能是和人做過交易的,”衛晟雲說,“我在他屋裏發現了一把劍,是京城中物,我從前曾經見過。”
一把劍。
袁葉離並不是擅長殺戮之人,她手中沒有劍,也不了解這些東西之間的差異。但衛晟雲既然這樣說,想必那劍一定極其特別,而且讓人無法忘懷。若非如此,他不會記得,也不會在隔了這麼久以後,依然提出來。
“是誰的?”
既然是劍,就一定有主人。劍本身擺在桌上,並不會害了誰,是人拿著它,它才有用。
衛晟雲的聲音很滄桑,聽得出他正在回想多年前的舊事。最終他道:“那是寧王府中的一把劍,寧王曾經將它展示出來,予眾人所看。”
這次袁葉離也安靜了。
她記得寧王是誰。而她甚至知道得更多一點。她說:“我記得……寧王與聞太師交好。”
已經是許多年前的舊事了。寧王……當年袁葉離打開皇城城門,放叛軍入宮之時,他半個人成了殘廢,最終身死。即使已經過了很久,袁葉離依舊能夠想起來,那時候她是怎麼想的。
加上聞太師。她覺得,事情已經很明顯了。
就在這時候,衛晟雲忽然開口,說起全然不相幹的事情來。
“你要逃了?”他問。
她逃了很多很多回。
這一次,事關重大。他這樣問,幾乎是在調侃她。袁葉離苦笑,第一次覺得有些哭笑不得。她說,“假如我要逃,你打算如何?”
“跟著。”他說。
很普通的一個答案。
她最終,閉了閉眼,然後道:“出去吧。”
衛晟雲沉默半響,終於轉身出去,說要定一家客房。剛才戰戰兢兢的夥計,如今總算看出來一些門道了。他道:“這位爺……”
衛晟雲回過頭去望他,“怎麼?”
他殺戮慣了,眼神不自覺的就有點凶。小夥計退後了一步,出於常人對強者的畏懼。他小心翼翼地開口,“這位客官,有沒有聽說過我們鎮子裏的習俗?”連稱呼都變了。
“什麼習俗?”
“就是,就是……”小哥即使被嚇著了,依舊一成不變的在堅持話癆本色,“祭典啊。”
衛晟雲不曾聽說過所謂的祭典,但卻興起了某些不好的念頭。他正要開口,小哥卻揪住機會多說了幾句:“就是會開煙火大會,大家聚集在一起,會有很多好吃的餐點和新奇小玩意兒。”
這樣一個小鎮,也會有這種東西?
衛晟雲興起了興趣,夥計繼續嘮嘮叨叨,“客官別看我們這裏小,這一個月會有不少人來這鎮子裏,還有不少商隊路過,所以全年裏,就這段時間最熱乎了。”夥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