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家催得緊,要語堂盡快迎娶翠鳳。林語堂並不是不喜歡翠鳳,可就是心裏放不下錦端,他找出各種理由,先是說要讀書,後來又說要出國,婚事一拖再拖。
翠鳳很著急,幾年的蹉跎,她成了24歲的老姑娘,同齡的女孩早就結婚養孩子了;父親的臉色也越來越不好看,嫌這麼大的女兒還在家裏吃閑飯。她更擔心,語堂是不是在外麵有人了,要不怎麼老是不提結婚的事呢?可女兒家又不能太顯白,她隻能半埋怨地嗔到:“這
位語堂先生,他已和我訂婚了4年,但為什麼不來娶我呢?”
1919年,林語堂申請到獎學金,要到哈佛大學念比較文學碩士。
廖家下了最後通牒:出國前一定要與廖翠鳳完婚。廖悅發說:“玉堂和翠鳳訂婚已經4年還不娶她,出洋如果不是兩人同去,誰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林語堂也清楚,再拖下去,於情於理都說不通。他於是同意和翠鳳結婚,然後一起出洋。
在雙方家長的主持下,操辦了婚禮。
語堂要從阪仔到廈門迎親。林至誠捋著胡子,笑眯眯的,語堂娶了個錢莊家的女兒,還要到大名鼎鼎的哈佛大學留洋,樂得他逢人就說:要大頂的花轎,新娘子是胖胖的喲!
不知哪個好事之徒把這話傳到了翠鳳的耳朵裏,氣得她立刻吃了好幾片瀉藥減肥。
婚禮在英國聖公會協和禮拜堂舉辦。這個教堂是廈門最早的教堂之一,專門供洋人和有地位的華人做禮拜。
語堂向來不看重外在的形式,迎親時隻顧著和伴郎聊天。正口渴,女方家端給他一碗龍眼茶。龍眼茶本是象征“早生貴子”,新郎意思性地喝一口就行了。語堂哪裏知道這些,他二話沒說,一口氣把“貴子”喝了個精光,還津津有味地嚼起龍眼來。廖家的女人看著他這般不懂規矩的憨樣,唧唧喳喳地聚堆議論。
新娘房安排在廖家,是一幢蒼老古樸的英式別墅,四周種滿了古榕、香樟、玉蘭樹。林語堂牽著新娘一步一步走上長長的台階。他看著旁邊披著紅蓋頭的女人,恍惚間,仿佛以為她就是錦端。可是錦端已經去美國了,不行,語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暗暗下定決心,他結婚了,旁邊的這個女人就是他要過一輩子的妻子,他要對她好。
當著眾賓客的麵,語堂拿出婚書,對新婚的妻子說:“我把它燒了!婚書隻有在離婚的時候才有用,我們一定用不到。”舉座嘩然。廖家人這才意識到,來自“呷糜的人家”的傻小子有多麼的與眾不同。廖翠鳳聽了這話,幾次紅了眼眶。她的父兄都蠻橫不講理,語堂卻這般溫柔和細心,她深深為自己的選擇慶幸。
這紙婚書果然沒有用到。林語堂和廖翠鳳相親相愛,白頭偕老,造就了一段半個多世紀的金玉良緣。
辦完婚禮,林語堂和翠鳳就踏上了去美國的“哥倫比亞”號。
林至誠到上海來送他們。他已經年逾花甲,身體不再健壯如初。林至誠心裏很矛盾,出國留學是林家上下共同的願望,可兒子媳婦這一走,不知有生之年還有沒有機會見得到。他顫微微地拍著語堂的肩,說,和樂,你終於要去美國了!有媳婦陪著你,阿爸不擔心,她會好好照顧你的。
望著林至誠難舍的表情,語堂一陣心酸。他想起第一次離開阪仔時,船馬上要開了,林至誠求著讓船家再等等,跑到小販那裏買了些零嘴,塞給了自己,說是路上別餓著。這一幕仿佛就在昨天,可轉眼間父親的黑發全白了。
出國不到一年,林語堂就收到林至誠病逝的消息。這位心懷世界的鄉村牧師最終沒能等到學成歸來的兒子,抱憾而終。“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語堂打量著父親夢想的西方世界,麵向東方幽幽地問,父親,你看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