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七九低頭苦笑,最好不要想起來,困在幻想裏未嚐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他所期望的都得到了。
他獨自一人住在最偏的小院裏,陳氏勒令不許靠近她的院子,不許靠近陸錦禹的院子,所以阿錦隻能遠遠的、遠遠的觀望,看著她對哥哥慈愛的模樣,關懷的模樣,他不懂何為命相、鬼神,他隻知道他同樣是她的兒子,為什麼哥哥有的他沒有。
從前他在陳氏那裏什麼都得不到,所以他拚了命的去爭,他學著哥哥認真讀書寫字,乖巧聽話,他拿著一筆一劃,認真寫下的字貼呈給母親看,他不靠近母親的院子,便在大廳裏攔住她,將一遝字貼捧在她麵前,捧出他的希望,希望能的得到母親的誇獎,他希望母親將他抱在膝蓋上,蹭他的鼻尖,溫聲細語地說:“聲聲真乖,聲聲真聰明。”然後像哥哥一樣拿到甜甜的糖吃。
可是他的希望被揚了出去,落在地上、台階上、大廳外的小草上,就是落不到阿娘的手上,她避之不及,唯恐這些字帖變成吸走她性命的符紙,阿錦站在大廳外,目光落在被露水浸濕的字帖上,墨跡一點點被暈開,或許是小草上的露水本身就有一種神奇能力,順便將他的眼睛一起浸濕了,他把字帖一張一張的撿回來,抱在懷裏,對著身影還沒消失的阿娘說:“阿娘別生氣,是聲聲的字寫的不好看,聲聲回去重新寫好看了再拿過來給阿娘看。”
陸錦禹嘲笑他,算計他,他站在阿錦的偏院門外,說:“阿娘說讓你把字帖送到她哪裏去,阿娘要檢查你的功課做得好不好。”
阿錦信了,天真的以為阿娘終於不討厭自己了,他拿了寫的最好的字帖跑去,連院子都沒能進去,他跪在離門口很遠的地方,他看見陸錦禹得意的臉,他得意的靠在阿娘身邊,他知道自己被騙了,阿娘還是那個阿娘,討厭他的阿娘。
他想辯解,他為什麼來,可是在阿娘眼裏都不重要,因為他不是陸錦禹,她不在乎。
他被阿娘身邊的嬤嬤罰跪在外麵,他想或許阿娘親自來教訓他也好,用學堂裏又長又寬的戒尺抽他的手心,抽多少都沒關係,至少他們能挨得近些。
他所求的的不過是他的阿娘能把全部的愛從哥哥身上分給他一些,他不敢奢求全部,甚至是…一半。
最後他爭到什麼呢,隻是她更深的厭惡,還有哥哥得意的炫耀,他炫耀他獨占母親的愛,他才是母親的掌心寶,他罵他:你為什麼不滾得遠遠的?為什麼要惹我母親生氣?你這個禍害!
嗤…多好笑啊,他們信奉著他們的真理,讓你去死,罵你禍害。
哦…也不對,他也爭來了一點東西,性情越發乖張、暴戾,得不到他想要的,他就越發極端,他成了別人口中的暴躁少年,他爭得了壞名聲。
*
溫七九還記得他與陸錦聲第一次見麵時,他背著父親偷溜出門,他想去學堂看看大哥,在陸府最偏的圍牆下被一群小孩圍住,見他穿的華麗,便想叫他拿錢出來,不給便威脅狠狠教訓他一頓。
那時候他坐在牆頭,笑得肆意,滿眼都是戲弄的神色,用一根手指甩著彈弓,說:“要不要本公子幫你呀。”
對…他最喜歡自稱本公子。
當時自己捏著手中的銅板,他對著牆上的少年說:“你幫我打跑他們,我的錢全都給你。”
他坐在牆頭懶懶的掃了一眼他們,毫不在意的扣著手指,問:“你有多少錢啊?”
對…當時他貫會用這種漫不經心的調調說話,隻是隨口一問,隨他興致好便幫你,若是興致不好,就算你出再多的錢都不會搭理你。
幸好…幸好他當時興致好。
“我…我有一個銅板,我兜裏有糖也可以分給你。”
阿錦對他的銅板根本不感心趣,他感興趣的隻是他兜裏的糖,他用彈弓嚇走了那些小孩,跳下牆頭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糖拿來。”
他掏遍了兜卻找不到糖,他想許是掉在哪裏了,他還記得他皺起的小臉,他搭著他的肩膀問:“你誆本公子?”
他站在離自己稍遠的地方,隨手撿了塊石子包進彈弓裏,眯起眼拉著彈弓對著他,他說:“騙人可不是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