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子夜的記憶(1 / 2)

萬子夜的心裏很亂。聽聞裴琳與方家人遭遇的瞬間,他的腦海裏閃過無數個念頭,卻一個也沒有及時捉住。他想問出什麼,想確認什麼,都無從問起。

萬子夜執筷胡亂撥著碗裏的米粒,一時間思緒萬千。

“風兒!風兒,快起來!”仿佛又回到那個時刻,好夢醒來,餘溫尚存,母親蘇袖一張焦急猙獰的臉為本該屬於孩童的美夢劃上終止符號。

十年裏,他時常夢回那個家破人亡的長夜。那一夜,是怎麼樣的夜風吹進他的思緒,他在睡前想了什麼,同母親講了什麼,這些無關緊要的記憶都無可追尋,隻記得母親從來沒有那麼粗暴地搖醒了他。他揉著惺忪的睡眼懶洋洋地起身,話語中還帶著小孩子撒嬌式的鼻音:“怎麼了,娘。”

母親將他撈在懷裏,裹挾著他飛奔的那一路,他的肋骨被硌得生疼。平日裏熟悉的庭院與長廊感受不到盡頭,慘叫、呼喊,隔著詭異的霧氣仿佛在遙遠的彼端,卻又不可思議地近在耳畔。

母親的劍身滴滴嗒嗒地落下深色的液體,纏繞著草藥的苦味和腥臭氣息,餘光裏的夜色也變成一片陰慘慘的暗紅。無足的怪獸吐出的信子也是陰慘慘的,怪獸們猛地張開獠牙,離弦之箭一般地穿透他未諳世事的雙眼。

他一度懷疑自己陷入了噩夢之中,但這超出了孩童對恐懼的想象。

“娘......”他閉起眼睛哀聲喊道:“爹呢?”

母親將他扶正在最好的快馬上,鄭重地將一枚玉符塞進他的懷中。母親深深地看著他幼小的未經風雨的臉龐,臉上滿是他看不懂的情緒:“你爹死了!你得活著,好好活著。去裴家莊找到裴琅!風兒.......”

他竟想不起母親最後說了些什麼,囑咐了些什麼,或者母親什麼也沒有說,隻最後無限不舍、無限溫柔地呼喚了他的姓名,這聲呼喚卻也破碎在腦海中,突然意識到的離別與其帶來的恐慌使他的淚水將一切都淹沒了。

為他輕柔地拂去淚水,母親再也不猶豫,清叱一聲,猛地一拉韁繩。那馬似知危急,長嘯一聲,便奔出後門。

萬子夜緊緊地摟住馬脖子,攥緊了韁繩,艱難地回頭看去,母親的紅衣漸漸地溶在慘紅的夜裏。方家莊園成了一個被時間與空間甩在身後的小小紅點兒,萬子夜無數次循著記憶想要回到那裏,卻總是走不到來路的之處。

裴琅不建議他去往方家的遺址,總是勸說他珍惜當下,不要為自己徒增傷痛。萬子夜確實也沒有再回去過,卻不是因為聽從了裴琅的教誨。他在等,等一個時機,等到能夠抓住蛛絲馬跡,等到那晚的因果都有跡可循。

然後呢?萬子夜總是問自己。

當然是報仇,這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他也總是這樣回答自己。

“子夜?”聽到擔憂的聲音,萬子夜回過神來,裴輕舟的手掌正在他的眼前晃來晃去:“子夜,你怎麼了,從剛才就走神,飯都涼了。”

萬子夜無意識地握住裴輕舟的手,他的手仍是冰涼涼的,而裴輕舟的手心卻那樣溫熱。那柔軟的熱源使萬子夜的心裏一顫,驀地鬆開手去:“阿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