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老何明白,文毅自小就有主見,無論做了什麼決定那都和他父王是一個模樣,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曾經還好,少年心思藏不住,如今卻是藏得讓人猜不透。
於是老何很是鄭重其事地說道:“世子你該明白,這是王爺的考量,你萬不可為張雲樓出頭,他這種人什麼時候死都不冤枉,還有幾日便是世子你加冠之日,屆時昭告天下,燕州七十萬玄甲軍都會對你翹首以盼,這個關頭,別選錯了。”
少年沉默不言,深邃的眼神中藏著太多不可名狀的東西,盯著老何看了很久,有失望,但更多的是失落。
終究,什麼也沒說,頭也不回的走了。
其實從老何說出當年真相的那一刻,文毅的心裏便做出了決定,他不敢說長輩選擇隱瞞是有錯,甚至設身處地想想興許也會認同,但他不喜的是這座王府,是那永遠不能違背的父王,是那仿若枷鎖的世子之位,亦是那平靜湖麵下隱藏的暗流湧動。
迪哥兒有一句話說的對,人活著得追隨自己的本心,文毅就算再渴望權力和地位,但此刻起他也不再打算依托這座王府。
首先第一件事,便是得去還了這兩年的師徒情分。
老何回過身看向少年遠去的背影,什麼也沒說,因為他答應了王爺,無論文毅做出怎樣的事,都不能阻攔,這是作為一個父親給兒子最大的疼愛,那便是選擇的權利。
……
再次回到那熟悉的地牢,少年一襲白衣,腰橫名刀素寒,暢通無阻走進了關押張雲樓的地方。
這兩年來,越是了解那個男人,他就越明白,這個破地方除了那座石像,沒有什麼可以阻攔他。
於是一刀,石像斜斷滑落在地,緊接著數刀,碎石散落。
少年於黑暗中盯著被驚醒的張雲樓,冷聲道:“師父,這兩日我想了很多很多,若不是跟在您身邊兩載深諳你的為人處世之道,恐怕我會真的相信你就是在父王麵前表現得這般模樣,其實仔細想想,對於你而言,自由、情義、亦或者是那從未見過一麵可能活在世上的女兒,其實都沒那麼重要才是,您肯答應父王教導我,應該是因為您能感同身受的理解到我的處境,一個有手段有野心的世子想要獲得權利和地位必定是要在文家掀起腥風血雨,您要的便是如此吧?可我終究是文家的人,也做不到為了一己私欲去讓我的家族分崩離析,一個世子之位罷了,對我已沒那麼重要,其實說實話我喜歡您這樣的人,若是沒有您和家父的深仇大恨我想您會是我最尊敬的人,可現在,我能想到最好的方式便是,放您離開,就算文家真的有一天會大亂,文毅也絕不希望和你有任何關係。”
牢裏的男人眼中閃過一縷驚訝,隨即肆無忌憚地大笑了起來,似有被人看穿心事的尷尬,也有幾分不甘心的落寞,“你之聰慧像極了文晁,唉……如果你不姓文該多好。”
話音落下,張雲樓卸去束縛其身的鎖鏈,掌心拍地騰起,這一刻他因為眼前這位少年,真正的卸下了一些真正意義上的枷鎖,例如一些因為仇恨而變得過激的執念。
少年莫不作聲行了一禮。
行過文毅身旁,張雲樓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夫曾想過,窮極一生,終有一日會讓文晁付出血的代價,所以一切外物皆雲煙爾,記得老夫同你說過的一句話嗎?這天下我想走的地方誰也留不住,所以那所謂的承諾也好,女兒的性命也罷,都不足以真正讓老夫囚禁於此,隻道是不選擇違背自己的底線和不能違背自己的底線是兩回事……罷了,老夫器重你,也就給你個麵子,今日離開也好,不過前路艱險,放走了老夫你可就徹底與鎮北王府的王位無緣了,你真的想好了?”
少年苦笑了兩聲,那一聲歎息似乎並沒有多少惋惜之意,更多的反而是那如釋重負的灑脫,“這天下王位遍地都是,鎮北王也沒那麼值錢,父王故意當著我說過很多,便是在給我選擇,思索萬千,文毅不知道父王心中希望看到的選擇是什麼,於是做了一個在父王最不願意看到的選擇,如此……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個對文家不錯的選擇,山前雪落,前來難行,就此一別,師父保重!”
說罷少年跪在張雲樓麵前,行了一個大禮。
中年男人遲疑了片刻,拂袖離去,於山前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