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大半天的坤寧宮終於安靜下來,嗣音立在中央默默承受四麵投來的各種目光,她不明白究竟是怎麼了,她錯在哪兒了?
“嗣音,你作甚要將鐲子還給王爺,這不是他贈與你的麼?”容瀾重新坐回上首,心平氣和地發問。
嗣音不費思量,直言道:“那日王爺撿起鐲子的時候,臣妾看見王爺落淚了。”
這話瞬時便揪起了容瀾的心,暗歎難得這個孩子如此細心,卻可憐這番心思被曲解,叫她無辜陷入矛盾裏去。
“這是太後的遺物,王爺把鐲子給臣妾時,臣妾便篤定將來要還給王爺,王爺曾說他要拿的已經拿了,但事實上他什麼也沒拿,所以……”
容瀾不由得記起往事,已然哽咽,擺手打斷了嗣音,“你不必再說,你能這樣懂事,本宮很欣慰。”
年、李等人在一邊看著,方才還以為皇帝因這梁貴人而對皇後無視,能叫容瀾此刻難為她一番,好讓眾人也跟著出口氣,卻不料皇後竟被感動如斯,要她們無從插話。
但聽宋蠻兒笑道:“梁貴人的心思果然比旁人細膩,難怪萬歲爺這樣中意你,要不怎麼說是金子總會閃光,你說那麼多秀女,偏偏每一次都是你出挑,原來老天爺早早就派好了。”
“蠻兒,你也改了吧!”李子怡酸溜溜說這一句,言辭不明卻意義了然,繼而對皇後道,“選秀已畢,娘娘若無他事,臣妾先告退。”
“你們也辛苦了,回吧。”容瀾的確不想她們五個在跟前。
眾人也不多說什麼,行了辭禮依序離去,隻是到了外頭,宋蠻兒才故意裝糊塗問李子怡,“姐姐方才要我改什麼?”
李子怡睨她一眼,徑直朝前走,但聽宋氏在後頭糾纏了耿慧茹和古曦芳兩個老實人,“李姐姐如今說話益發難懂了,改明兒我也多讀幾本書才好。”
因有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宋蠻兒和李氏糾纏,年筱苒好不痛快,悠悠趕上幾步,佯作好心安慰:“蠻兒早叫皇上寵壞了,姐姐莫和她計較。”
“隻是蠻兒是知根知底的,別人若也被寵壞了,你我就不知該在什麼位置了。”李子怡沒有被氣到,反這樣丟過一句話來噎年氏。
年筱苒心裏一堵,勉強不改顏色,隻管冷笑:“也要有那一天才行。”
“原以為妹妹是明眼人,不曾想也有看不透的時候,你我侍奉萬歲爺多年,眼下的光景從前你可瞧過?便是你當年,也不過爾爾。”李子怡索性將話挑明。
年筱苒媚眼兒一橫,直逼李氏,“不過爾爾?嗬!我再不過爾爾,母家身世清白,父兄朝廷重臣,可她呢?兄弟裏頭爺最不喜歡哪幾個?而那幾個的娘姓什麼?”
“你還是看不透。”李子怡搖頭,因見她說得露骨,為免惹非議,便揚長而去。
兩人在岔道口不歡而散,古、耿等人也相繼散去,宋蠻兒一一看過四人背影,對身邊的念珠搖頭而笑,“她們這是何苦?何苦!”
待嗣音從坤寧宮退出,晴了一日的天又揚起了雪花,雪不大風卻緊,一個勁兒地隻往人的嘴巴脖子裏鑽。
“主子別張嘴,吃了風不好。”穀雨上來替嗣音裹緊風氅,又撐開傘,兩人依偎著一步步回符望閣去。
走到半路,但見一個瘦長的身影匆匆跑來,到了跟前,竟是才到符望閣侍奉嗣音不久的小太監李從德。
“原來穀雨姐姐帶了傘。”隻見他手裏捧了兩把傘,卻不記得給自己打。
嗣音又瞧他跑得滿麵通紅氣喘籲籲,好是心疼,“你趕緊自己打著傘,別回頭著涼了。”
從德笑道:“奴才皮實。”隨即正經說,“還有一件要緊的事,才剛有公公代方總管傳話來,說皇上要主子回來便往涵心殿去,皇上在那裏等呢。”
穀雨道:“幸而你來了,不然主子白來回一趟。”說著要攙扶嗣音調頭,奈何嗣音還沒緩過勁兒,聽說皇帝在等,她莫名緊張起來。
“不要……回去換身衣裳?”她喃喃。
“主子?”
嗣音麵露怯色:“你們是沒瞧見他方才看我的眼神,像是我犯了彌天大錯,作甚這會子又要見我?我還沒弄明白究竟怎麼了。”
穀雨和從德麵麵相覷,無力勸說,亦不知從哪裏說起。天曉得梁嗣音此刻骨子裏的倔強正犯病,而她更惱的是,如今一見彥琛就什麼倔強都使不出來,他隻需一個眼神就能將自己治得死死。那個敢拒絕唱詩經,那個不服氣地重複“臣妾”的梁嗣音早尋不著了。
“主子,可咱們總得……主子,皇、皇上的暖轎過來了。”穀雨一句話說兩件事,伸手指著遠處,言語慌張。
片刻後,金帳的暖轎在不遠處落地,方永祿打起一把黃麵的大油紙傘,便見彥琛從轎簾裏出來,其餘人都在原地待命,唯獨方永祿跟著,亦步亦趨到了嗣音主仆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