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數日,嗣音常往承乾宮探望舒寧,她仍是靜靜的呆呆的,不言不語不哭不鬧,偶爾會落淚,卻不哭泣出聲。眾人都知道她在忍什麼等什麼,可誰也沒法子幫她。
嗣音因聽了淑慎的話,心中對這件事的態度略有改變,隻是還一味心疼舒寧,時而與她一起落淚,卻始終不曉得要如何才能叫她忘記痛苦。
再者,泓昀的婚事臨近,加之五月又有小皇子周歲生辰及烏太後祭辰,宮裏忙得不可開交。嗣音自協助皇後協理六宮,便跟著在這上頭操心,上至繁冗禮節下至酒杯器皿,一本本文書看過,一件件東西過目,嗣音每天一離開承乾宮就被這些事包圍,於是除了在舒寧麵前會有傷感,平日裏倒益發平靜了。
這日李福送來泓昀大婚的禮單,嗣音先問:“皇後娘娘過目了嗎?”
李福答:“娘娘說拿來與婕妤看過便是。”
嗣音一看那密密麻麻的字跡就腦殼疼,但還是強打精神問:“這是要給誰的禮?三殿下的彩禮單不是已經確定了嗎?”
李福又道:“這是要賞文武大臣們的,按品級不同各有差別,娘娘若覺得可行,內務府便要按禮單準備賞賜下去。”
嗣音耐著性子一一看過,指出一兩處物件重複後,便再問李福:“小皇子八字與金相克,著你們換了生辰宴上的金器杯盞,可有去叮囑?後日就要擺宴,雖是宮裏的家宴,但小皇子周歲是大喜事,千萬不要讓皇上、皇後和年夫人不愉快。”
李福一一應答,末了又呈上一份禮單,嗣音茫然相看,卻是一份給江南兩軍河營協辦守備梁富碩的,然上頭所列賞賜之物已經要趕上一品大員了。
“李公公,這是何意?”嗣音蹙眉。
李福諂媚地笑道:“婕妤過目即可,其他的事奴才們會小心辦妥。”
嗣音自然知道他們巴結的意圖,可這卻是萬萬要不得的,本想作勢將禮單擲於地上斥責與他,但轉念一想之後的事還需他們處處小心打點,萬一得罪了他們在小細節上給自己使絆子,上頭問起來總是自己的過錯。且此次自己協助皇後打理這三件事,上至賢妃下至鍾粹宮都冷眼看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是她每日強打精神操勞的最大動力和目的。
“公公的心意我領了,隻是這樣不妥當。”嗣音笑著,親自站起來將禮單送回李福手中,“公公的好意我記在心裏,但這件事還望李公公聽我一句話,來日方長不急於一時。”
這句話雖有拒絕的意思,但也給了暗示,然暗示則是嗣音的無奈,如今當麵拒絕不得自然隻能拖延時日了。
李福卻還是笑道:“婕妤大可放心,奴才們會做得周到。”
嗣音給穀雨遞了眼色,一邊與他閑話,一邊等來了穀雨的荷包,繼而親手遞給李福道:“公公辛苦了,裏頭一些散碎銀子公公拿去宮外吃茶用,但這件事我這裏是斷不能替家父接受的,也請公公三思才好,我不是說了麼,來日方長。”
李福先謝了賞,又客套幾句見嗣音態度堅決,便應允絕不擅自行動。好容易將他打發,吉兒祥兒便要擺飯,嗣音忙了大半天哪有胃口,懶懶不思飲食隻說上樓去休息。
穀雨本以為主子在閣樓,端了瓜果上來卻見嗣音在二樓的琴前坐著發呆,便笑問:“主子想什麼呢?公主瞧見了又會說‘您既然那麼想父皇,做什麼有老惹他生氣。’”
嗣音聞言笑了,如今每日與淑慎鬥嘴,已成了在這沉悶的皇宮裏最大的樂事。
“我在想武寶林呢,眼看著李福這樣巴結我,她那裏卻清清落落……”然話未完,李從德急急忙忙跑上來道,“古昭儀急召主子前去,好像武寶林不大好。”
嗣音的手本撫在琴弦上,情急之下一鉤指,硬生生勒出一道血痕。
這一回承乾宮裏不再擠滿了人,顯然礙著宮裏臨近幾件大事的忌諱,古曦芳並沒有把消息散播出去,之所以找嗣音來,也隻因她能勸得住舒寧。
“突然就發癲了,將小滿又揉又掐,湯藥灑了滿床又不肯叫人給換衣裳,若是旁人本宮也就叫宮女們將她治住,可她那麼虛弱還在小月子裏,如何使得呢?”古曦芳臉色都變了,一見嗣音便說,“本宮真真是沒有法子了,她若再這樣我隻能交付皇後娘娘來管,情願領罪也不要害她一條性命。”
嗣音除了勸幾句,還能說什麼,匆匆來到舒寧的寢殿,果然滿屋狼藉,小滿縮在一邊哭泣,明明受了委屈,卻舍不得離開舒寧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