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梁嗣音此生聽過最淒絕的呼喊,她不自覺地朝那孩子走去,本能地想伸手抱住她,可孩子倏地轉過來的卻是一把仇恨的目光,她雙手推開嗣音,孩子力氣本不大,但嗣音不妨重心不穩,便一個踉蹌仰天倒下,可這一摔,卻恰恰叫她從窗戶瞧見裏頭懸掛的屍體,九王妃趙氏猙獰的臉孔入目,嚇得她心驚膽顫。
“你們都收拾收拾各自往各自的去處吧,榮也一生賤也一生,你們好自為之,哀家能做的自然會為你們去做,做不到的就莫再強求了。”淑太妃如是說著,便攙扶丫頭要回去,卻是轉身的那一瞬忽而停住軟了下去,但見一抹黑紅從口中噴出,接著就不醒人事,眾人一擁而上,生生將嗣音的視線擋住了。
自然也有太監宮女來攙扶嗣音,她無力地站起來,看著眾人擁簇淑太妃進去,而刑部的人也開始拉扯那些即將被充奴役的王府家眷,又是一片哭泣哀嚎。
“梁婕妤,您的責任已經盡了,這裏又熱又燥,還是早些回宮歇息去吧,皇後娘娘那裏也等著您複命呢。”有刑部官員這樣說,一邊已叫人去準備車輦。
此刻的梁嗣音似乎已失去了自主的意識,她當真想快些離開這裏,便順從地跟著他們走出去,但背後有哭泣掙紮嘶喊辱罵綿綿不絕,那聲音仿佛已經刻進她的心骨,竟是怎麼遠離都不會淡去。
“見過梁婕妤。”就在要上車的時候,泓昀出現在了眼前。
可嗣音已經渾身無力頭腦發懵,隻是點了點頭,大概都沒去辨別眼前的人究竟是誰就轉身上了車。
目送車架遠去,泓昀問身邊的官員發生了什麼,那人細細告訴泓昀,他皺眉搖了搖頭,心裏歎的是:“父皇何故如此折磨她,這樣的事何必她來做。”
而泓昀似乎說得沒錯,彥琛和容瀾或許都高估了嗣音的承受力,在回宮的途中她就開始嘔吐,待到宮裏已吐得精疲力竭,除了膽汁苦水沒有可吐的東西,再後來便是不住地幹嘔,整個人被掏空一樣癱軟下來。莫說去坤寧宮向皇後複命,便是回符望閣都是由軟轎一路送至門外,再讓穀雨從德給抬了進去。
接著嗣音便發起了高燒,燒得昏昏沉沉。便是容瀾親自來探望的時候,她也沒有睜開眼睛,不由得皇後歎一句:“的確為難了你,可你知道這真真算不得什麼?”
不曉得嗣音能不能聽見這句話,好歹到了夜裏高燒退下許多,漸漸有了意識。醒來時,眼前便是一臉關切的淑慎。
“你沒事吧。”這一次淑慎沒再“嫌棄”嗣音沒用,真真地心疼和可憐她,她主動地抱起嗣音說,“慢慢地會忘記這一切的,真的,不要害怕,父皇不在的時候我會守著你。”
眼淚嘩得一下湧出,嗣音抱著淑慎大哭起來,今天所承受的打擊和驚嚇掏空了她的身心,多希望此時此刻有人能住進心房溫暖她安慰她,可是他不在身邊,他竟刻意地不在自己身邊,如果沒有淑慎她要怎麼辦?
“當年太子府被查抄的時候,大概也是這樣吧。”淑慎柔柔地說著,“對於皇室來講,這樣的事情大概也是稀鬆平常的。”
稀鬆平常?這皇室這朝廷,究竟要有多少稀鬆平常?
夜風漸涼,北地的風更蕭索,皇帝一路北往,心卻似乎沒有跟上儀仗的步伐。方永祿匆匆從八百裏加急手裏拿過折子送到鑾駕裏,彥琛就這搖曳的燭火看過,麵色凝重深沉,竟無意識地問方永祿,“你看她可能承受得住?”
“萬歲爺恕罪,恕奴才直言,奴才覺得梁婕妤未必能承受,就是奴才當年第一次瞧見這樣的事,也嚇得好幾天吃不下飯。”方永祿答。
彥琛嘴角的笑那樣冷肅,他哼笑:“是啊,朕太狠心了。朕在戰場上第一次殺人後也是幾天不能見肉,若非先帝厲聲嗬斥逼著往朕嘴裏塞入酒肉,也不知道後來會是怎樣的光景,這次朕興許是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