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壺酒,一個人,晏珅默默地離開了喧囂,在不遠處的一堆篝火邊坐下,有幾個侍衛過來行禮,他擺擺手讓他們自便。
火堆裏傳出“嗶嗶啵啵”的聲音,他凝視這妖嬈的火苗,星眸染得血紅。身後有腳步聲漸漸臨近,回頭看,卻是淑慎過來,遂微笑著招手,將侄女攬在身邊坐下。
依偎著叔叔,淑慎竟是覺得心疼,她低聲問:“十四叔,你不高興嗎?”
“沒有不高興,隻是沒什麼可高興的。”晏珅回答。
“就要去東北了,以後又不能時常見到你了。”淑慎哽咽,“慎兒會給你寫信,你要記得回複我。”
“傻丫頭。”
“十四叔……”淑慎落淚,“你要保重,一定一定要保重,這個世上還是有很多人惦記你很多人牽掛你,慎兒就是,慎兒舍不得十四叔。”
晏珅將侄女抱入懷,笑著哄她,“十四叔會保重的,十四叔還要看著慎兒長大,看著慎兒嫁人。”
“十四叔,你要常回來看我。”淑慎泣不成聲,不相信眼淚的她為何最近總是要落淚?
“傻丫頭,你再哭十四叔可就不回來了,你要好好的,十四叔不在京城的時候,保護好自己,保護好梁婕妤。”晏珅伸手為侄女拭淚。
“十四叔!”淑慎卻從淚光裏透出奇怪的光華。
“嗯?”
“你像父皇那樣愛梁婕妤嗎?”
“是啊!”晏珅很坦然,都已經對侄女說了那麼多話,還有什麼好隱瞞的,他微笑著比了個噓聲,“雖然他們風言風語什麼話都有,但是十四叔隻對慎兒一個人說實話,十四叔愛她,比你的父皇更愛她,她是十四叔今生唯一要愛的女人。”
“嬸嬸呢?你的側妃侍妾呢?”淑慎像要驗證什麼似的。
晏珅搖頭,帶著宛如此刻夜風般清爽的笑,“不愛,她們都是我的妻妾,從倫理上十四叔對不起她們,可她們都是被強加給十四叔的,她們沒有選擇,十四叔也沒有選擇。這一點,和你的父皇一樣。”
淑慎似懂非懂,靜了半晌才問:“那有人愛十四叔嗎?”
晏珅苦笑,“誰知道呢,不過……那不重要。”
淑慎再問:“那到底什麼才是愛情呢?難道愛情不是兩個人的事?”
晏珅一愣,他突然明白了侄女為何恁多疑惑,笑嗬嗬地揉揉嗣音的額頭,“原來是我們慎兒要長大了。傻孩子,愛情怎麼會有定義呢?等有一天你為一個人心痛了,那大概就是愛情了。”
“心痛?為什麼會心痛呢?不是應該很幸福嗎?”淑慎更迷糊。
“是那樣吧,十四叔從來沒為你的嬸嬸們心痛過,因為十四叔不愛她們。”晏珅笑,又說,“也許是患得患失,也許是求而不得,很多也許很多可能,這是旁人無法體會和教授的,我們慎兒也會有那一天。”
“會一直痛下去嗎?”
“如果能和相愛的人執手偕老,大概就不會痛了,就如你說的會很幸福。”晏珅答。
“可是……母妃她並非一直都很幸福的。”淑慎低下了頭,呢喃,“愛情這個東西,太複雜,一點也不有趣。”
晏珅笑了,莫名地開懷笑了。
“這是父皇讓我送來給你的,父皇說要你好生保存。”淑慎終於拿出那隻雙扣鐲遞給了叔叔,隻是故意少說四個字,她的性格有些隨嗣音了,聽不得‘好自為之’這樣的字眼。
晏珅一愣,正猶豫是否伸手去接,淑慎已塞入自己的手,更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右手五指傷得很厲害。
“我就知道你捕了那麼多獵物,手一定會受傷。”淑慎心疼急了,捧著叔叔的手輕輕吹起。
晏珅默默地收好那隻鐲子,麵前到底是個不懂人事的孩子,有些話說了她隻會更迷茫,手上的傷自然是不能免的,因為今天他把帶來的箭全部射出去了,此刻卻隻是淡然地一笑,“沒這些傷,十四叔這會子又要回宗人府去了,你要感謝它們。”
淑慎一愣,隨即被逗笑了。
遠遠看著那一點篝火邊晃動的身影,彥琛靜靜地出神。
容瀾從絡梅手裏接過一碗枸杞粥端到皇帝的麵前,笑道:“夜裏涼了,皇上喝一碗粥暖暖身子吧。”
彥琛回過神來,接來吃了兩口便放下了,神情仍舊是淡淡的,不知想著什麼。
再後來宴會散了,篝火漸漸熄滅,眾人都回營帳休息,妃嬪們各自都有營帳,但今日大家都明白皇帝是一定會去中宮那裏,故而也都早早歇了。
一整日的疲憊,所有人都很快進入了夢鄉,先頭還充斥歌舞歡笑沸反盈天的獵場突然就安靜了,隻有值守侍衛們踩過草坪才會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響,抑或是偶爾有飛禽掠過夜空,帶著幾聲嘶鳴。
中宮的營帳裏燈火未熄,絡梅從外頭進來,手裏端著熱水,今夜不能有別的小宮女侍候,故而她事事親力親為。
“娘娘歇下吧,很晚了。”絡梅說著便侍奉主子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