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意識到自己有一個已長大成人的孩子時,他已經是帝王了,於是泓昀不再是兒子,而是臣子。父子之間的感情愈發疏離,而這個驕傲的父親也對如今是長子身份的泓昀有諸多期許。可偏偏他的性子很弱,總叫人覺得難以委以大任。心想放著慢慢磨練總會有長進,可當為他娶妻成家後,卻越發覺得他不成熟。弄到現在讓浩爾穀部來函質問為何他們的公主在天朝受委屈,彥琛真是從心裏對這個兒子失望了。
浩爾穀此番低調來函,一是對皇帝的敬重,二來也是希望女兒夫妻間的感情能有所轉圜,不然憑浩爾穀汗當年弑兄奪嫡的野蠻性子,隻怕早就派使官衝到京城來了。若真是那樣,極可能挑起邊境矛盾,撕破臉皮。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彥琛慍怒,應當說收到浩爾穀的信函時他是震怒的,但思及是自己為兒子安排下這段政治婚姻,他的不幸多少有些被迫的味道,才壓下了心裏的怒火。
“父皇,兒臣知罪。”
彥琛搖頭,冷聲道:“下去吧,回去管好你的家,如若再有下次,就莫怪朕不念父子之情。”
泓昀連連叩首答應,戰戰兢兢地退了出來。當他看到那份信函時,他幾乎以為父親今天會殺了自己,最輕也逃不過重罰,萬沒想到皇帝隻是那麼冷言幾句,便讓自己回家反省了。
方永祿見他一臉虛汗,而才剛殿內也沒什麼大動靜,就知道事情不算太嚴重,正打算上來跟泓昀寒暄,誰料一碰他,泓昀竟腿軟地跌下去。慌得方永祿忙把泓昀攙扶起來,連聲問要不要緊,要不要宣太醫。
泓昀怕父親聽見動靜更加生氣,硬是拒絕了,杖著小太監的肩一口氣走得老遠,方在一處陰涼地停下。
嶽父的信函還握在手裏,手心裏的汗糊了一些字,他忙疊好收入懷裏,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爺,您沒事吧。”小太監很擔心,說著,“要不要去翊坤宮坐坐,賢妃娘娘要是知道可該擔心死了。”
想到去母親那裏就要聽她喋喋不休,泓昀更是心煩,擺擺手否定,順了順氣息後就要出宮去,可沒走幾步就覺得暈眩,還是停下了。
卻是此刻,遠遠又過來兩個人,不知是否真的是孽,如今泓昀每回進宮都會遇到那個人。
小太監卻興奮不已,攔住何子衿說:“何太醫來得正好,快瞧瞧王爺。”
子衿早就察覺泓昀氣色不對,也不等他允許就過來,讓小太監攙扶他在石階上坐下,握了他的手摸脈搏。
泓昀渾身發燙,當何子衿冰涼的手觸及手腕時,身體和心都猛地一動,他尷尬地避開目光,隻不看他。
何子衿從藥箱裏翻出藿香正氣丸讓他置於舌下,再握著他的手揉捏穴位,片刻後泓昀的臉色果然恢複了。
“王爺是疲憊兼中了暑氣,即刻送王爺回府休養,囑咐府裏以清涼去火之物做飲食,切忌酒肉燥熱之物。”何子衿冷靜地吩咐小太監,言罷才來看泓昀,自那晚之後,兩人再沒有說過話了,此刻卻也隻能問一句,“王爺可好些了。”
手腕被他冰涼的手握著,那股愜意直達全身,泓昀有一瞬的恍惚,可很快又清醒過來,倏地將自己的手抽回,站起來道:“本王好多了。”
“王爺要注意休息,您看起來很疲憊……”
“王爺……”
可是泓昀卻轉身就走了,連跟著小太監也吃了一驚,連忙追上去。
“王爺真奇怪!”小宮女收拾好藥箱站起來,吐吐舌頭對泓昀說,“好像跟大人有過節似的。”
何子衿沒說什麼,如以往一樣溫和,隻是心裏多了一分擔憂,他太了解泓昀的身體狀況,若非情緒激動,如何能這樣。到底又發生什麼了?那個赫婭又與他糾纏了嗎?
不敢多想,怕叫人看出來,遂悶聲帶著宮女往景陽宮去。
這一邊泓昀離宮後回到府裏,握了手裏的信就要去質問赫婭,這個女人實在太可惡,兩個人的事為什麼要牽扯到國家?她竟然寫信回去向她的父汗告狀,她不知道他們兩個是政治聯姻,他不知道兒女私情在家國天下麵前根本無足輕重嗎?
“王爺,王爺!”管家聽說王爺回來,幾乎奔著跑出來,麵色蒼白地說,“王妃要生了,王妃要生了。”
泓昀本是滿肚子的火,也從沒期待過赫婭肚子裏的孩子,不由得說一句“讓她生去吧。”便轉身回後院去,冷漠之態連管家都覺得寒心。
他回到後院便一頭撲進屋子裏,悶頭躺在床上滿腦子都是父皇的怒容,還有……何子衿溫和的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