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音心頭竟有幾分酸澀,這些話她真真是頭一遭聽見。
“日子還長得很,你如今不是很好嗎?”嗣音說這些話,也著實有些違心,誰不知道皇帝眷戀她的符望閣,其他殿閣幾乎不踏足,也是舊年中秋後有過一段雨露均沾,再後來又是沒動靜了。如今自己這裏更是皇帝常來常往,可奇妙的是,她竟一點也不覺得不自在。那份對彥琛的愛的自私,叫她放下了很多不必要的包袱。
“你還那麼年輕,總會再有孩子的,如今你把泓暄照顧得那麼好,和自己的孩子又有什麼分別?當初我帶著淑慎,也從沒覺得她不是自己生的。”嗣音這樣說,再往後實在覺得沒底氣了。
舒寧卻是欣然,“娘娘說得不錯,如今臣妾覺得什麼都好。”
嗣音瞧著她,到底生出幾分心疼,她怎會忘記在鍾粹宮時兩人互相扶持的日子,舒寧是那麼可愛天真,但一切從那個冊封禮之後,就什麼都變了。再後來她給她帶來的傷害,亦是無法抹去的。她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再接受舒寧,一如她藏著的那些蜜餞幹果,她舍不得扔掉,卻也不想去動它們。
“我們還能回到從前那樣嗎?”舒寧終是開口問了。
嗣音沒有回答,凝望她的眸子半晌,才說:“隨遇而安吧,你我過去不就是強求太多東西了嗎?”
“是。”她靜靜應一聲,麵上的笑自然而溫和。
嗣音低眉看見那本清名冊,心裏竟也有些沉甸甸,她自然不希望彥琛會對別的女人生情,可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她也要坦然接受,因為他愛的男人是皇帝,而她愛他之深,甚至隻要他幸福就好。
可愛情畢竟是自私的,她不曉得自己將來會如何麵對新人,而彥琛他又會留下什麼樣的人呢?若一個都不留,外頭一定會有非議,言官們又會說,皇帝若專寵某一個妃子,定會惹出禍端。而那個妃子,除了她,還能有哪個?
彥琛可以不理會這些事,但嗣音相信為了不讓自己背負這些罵名,他會做出妥協。但妥協如果是留下幾個新人,但往後的歲月卻要讓她們重複鍾粹宮裏那幾位的人生,是不是太作孽?她隻是想和彥琛一生一世,卻要犧牲那麼多的女人?
“娘娘今日也累了,臣妾先告退,您要剔去梁如雨的事臣妾也會轉達給貴妃娘娘。”舒寧起身來,收回了那本清名冊,福了身子告辭。
嗣音道:“平日裏常帶泓暄過來玩吧,他不是最喜歡小妹妹麼。”
舒寧欣然,應下後便離了。
穀雨送客回來,卻道:“武婕妤看起來和從前不大一樣了。”
“你覺得哪兒不一樣?”嗣音問。
“氣色也好,人也有精神,具體說來也說不清楚。”穀雨說著又問,“方才武婕妤是說主子家裏又送了新人來參選明年的秀女嗎?”
嗣音歎,一邊往樓上去看女兒,一邊厭棄地說:“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她來了,你要我怎麼麵對她,我沒有那麼大的心胸。”
穀雨笑笑不語,果然各人不同,她家主子就是愛著皇上而已,但凡想要一些別的東西的人,還不上趕著從家裏弄來新人籠絡住皇帝的心,以謀更好的前程麼?
這日之後,京城接連下了幾場大雪,臘八這一天倒是雪霽天晴,往年容瀾會在宮裏邀各宮一起過節,今年她身子重,又極愛惜自己,坤寧宮便免了一切活動。但畢竟是節日裏,宮內少不得走動,到底比平常熱鬧。
赫婭自然應景地抱著兒子進宮來,因這幾天泓暄染了風寒,李子怡便不讓兒媳抱著孫子各宮去走動,赫婭隻能把承垚留在翊坤宮,帶著禮物去各宮問候。
往景陽宮的路上,那麼巧遇上了故人,看著何子衿跪在冰冷的地上向自己問安,想想這個男人曾經幾乎毀了自己的生活,而如今各不相幹,他依舊行走在宮裏做他的太醫,仿佛一切都沒發生,心裏就覺得不甘和窩火。
她本想羞辱他幾句,可腦中閃過激靈,她將來竟是絕對有用的到他的地方,便忙換了一副嘴臉,笑盈盈讓他起來,問道:“何大人近來可好?”
何子衿自然以禮相待,但多餘的話是不會說的,這裏畢竟是皇宮,他料定赫婭不會做什麼過分的事。
赫婭見他淡淡的,不免心中惱火,便逼近一步湊得很近地說:“咱們之間的事可沒算完,你欠我的還遠遠沒還清呢,好好在宮裏做你的太醫,將來自然有用的到你的地方,你不是敬重王爺盼他好麼,到時候就看你怎麼對他好了。”
何子衿看過太多宮裏這類事,隻是淡淡一笑,“微臣恪守本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