泓昀也好、泓曄也好,泓暄或是還未出生的皇子,到今日她容瀾再也不想去操心了,她隻想好好照顧兒子,讓他盡可能地長大成人,讓她可以最終做一個驕傲的母親,而不是帶著一輩子的遺憾離開這個世界。儲位對她而言遠在兒子的生命之後,讓那些關心儲位的人自己去糾葛吧,她要的,僅僅是泓昶的健康。
自然,“身不由己”四個字怎麼寫容瀾也很清楚,隻是此時此刻的她無暇去想那麼遠的事,如果因為這些可有可無或別人的事操心而疏於照顧兒子讓他受傷甚至殞命,不用別人來同情可憐她,這輩子她都不會再原諒自己。
正如當日在生死邊緣她對嗣音說的,她想為自己活一回,而這條路要怎麼走下去,也隻能姑且先走著看吧。
將至正午,文華殿的殿試終於結束,隻是皇榜尚未公布,三甲的歸屬仍是謎團。皇帝那裏先回了涵心殿,把一上午耽誤的功夫都撿回來,才惦記起用午膳,自己進了幾口粥,突然想吃嗣音那裏的糖餅,便往符望閣這裏來,一並讓方永祿去承乾宮把泓曄也叫過來。
許是心意相通,嗣音今日正是叫穀雨做了糖餅,不過綠豆粥隔日的她不敢讓彥琛吃,現熬了黃米粥也很是香甜。
皇帝進膳時淑慎一直立在邊上,父皇進門就沒給她好臉色看,這會兒眼看他擱下碗筷就要和自己算賬,泓曄那裏總算是來了。
“怎麼這樣遲?”彥琛問。
泓曄忙說:“父皇恕罪,因母妃中了暑,兒臣等太醫診脈後才來,所以遲了。”
“娘娘中暑了?”嗣音不免擔心。
彥琛也問:“你母親好好的在宮裏待著,怎麼中暑了?”
泓曄滿麵愧疚,低聲道:“都怪兒臣不好,惦記在外祖家中吃過的蘿卜條,母妃就帶了凡霜在太陽下曬蘿卜……所以……”
“你這也是皇子的毛病,日日大魚大肉倒嫌膩歪,折騰你娘要蘿卜吃。”彥琛不免責備,又叫方永祿一會兒派人去問問,說中暑也可大可小。
泓曄那裏不敢說話,已是自責不已。嗣音怕孩子不自在,忙把話題轉到淑慎身上:“總是昭儀娘娘疼兒子才願意折騰,而泓曄也孝順舍不得丟下母親,可皇上疼閨女,人家不僅領情還在大殿上給您出醜,您倒不責怪了。”
淑慎急了,拉扯嗣音說:“母妃怎麼不幫我,還攛掇父皇生氣。”
彥琛睨她一眼:“你自己說今日做的事該不該罰?”
淑慎撅著嘴不說話,停了半日偷眼瞧父親並無怒意,便厚著臉皮膩上來賣乖,彥琛本就沒心思責備她,不過怪她沒有一個公主的端莊穩重。
淑慎惦記那個鄒皓有沒有中三甲,便腆著膽子問:“何時張榜?父皇可選好狀元榜眼了?”
“慎兒。”嗣音出聲喝止她,朝政之事不該是孩子該問的了。
彥琛雖不生氣,也並不想告訴女兒,但把泓曄叫卻的確是為了那個鄒皓:“他是你大舅母的侄子,據說如今也住在祭酒府裏,你上回隨你娘去,可見到了?”
泓曄忙說是認識的,但隻說了幾句話並不相熟,又提了他江城高輔的名號,說其在書畫上年少有成。
提及書畫,彥琛便問:“擅長水墨還是工筆?”
“他兩種皆擅長,隻是工筆造詣更深,畫風或雄偉險峻,或秀逸清俊,再或筆簡意賅,每栩栩如生,叫觀畫者如臨其境。花鳥畫則便長於水墨寫意,灑脫而隨意,格調非凡。”一旁的淑慎出言細數,竟對鄒皓的畫作風格爛熟於心。
嗣音彥琛皆驚訝,皇帝不禁問:“這些是誰教給你的。”
“未進宮時隨母親學的,母親喜歡賞畫,時常給兒臣講大江南北的畫師,而母親最喜歡的一副畫,就是出自鄒皓之手。”淑慎說著聲音減弱,許是有些悲傷。
嗣音心疼,忙把她拉到身邊坐下,報以溫暖的笑容。
彥琛那裏也呢喃一句:“不說便忘了,皇兄自小最愛收集各種名畫。”
回憶往昔,氣氛一時有些凝肅,方永祿忙叫端上茶點,插科打諢幾句散開去,皇帝這才想起來問泓曄:“方才殿內答辯你都聽見了,你覺得這個鄒皓能否列三甲之首?”
泓曄有些緊張,這麼重要的問題父親卻問自己,若答得不好豈不是叫他失望,誰知皇姐已經插嘴了,衝著父親道:“父皇怎麼能讓這樣的人列入三甲,鄒皓這個人恃才傲物,性格乖戾,討厭極了。”
彥琛慍怒,對於女兒的寵愛並不等於可以讓她們放肆,冷冷地睨過一眼,嗣音忙拉扯她低聲嗬斥:“你不怕挨罰了?”
卻是皇姐這一打岔,泓曄不緊張了,認真地對父親道:“鄒皓雖然學富五車、家學淵博,但畢竟年輕經曆世事太少,且從小眾星捧月那樣長大,隻怕一心以為自己是天下最好的。皇姐所言雖有些主觀,但恃才傲物一說並不誇張。兒臣以為今日殿試答辯雖無出其右者,但比他適合入朝為官的大有人在。父皇若問兒臣意見,兒臣認為他不僅不適合列三甲之首,三甲亦遠遠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