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句話,事無巨細,下頭的人就是想破腦袋也要件件辦妥,熙延帝雖不是脾性古怪的人,可偶爾突發奇想要求什麼,也能折騰掉李從德半條老命,閑下來和當初幾個相熟的老人訴苦,小滿嬤嬤就常笑他:“你可是從皇上穿開襠褲就跟在他身邊的人,小時候撒嬌耍賴這不是習慣了嘛!如今想著什麼事,也就信你能給他辦好,這份子信任可是旁人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氣。說句不怕人笑話的話,世上的皇帝有數,這皇帝身邊最得力的大總管,可也是數得過來的。你這輩子是沒根兒了,可那史書上可把你記下了,以後幾輩子的人就知道你呢,你還抱怨啥?”
李從德每每被噎得哭笑不得,心裏也明白皇帝是真沒把自己當外人,這一回不過是要調個宮女,皇帝都不怕人家是罪臣之後,自己瞎擔心什麼,於是幾日後便先來找小滿嬤嬤,請她去武太妃身邊吹吹風。
“好端端的,要這個宮女做什麼?”小滿嬤嬤很驚訝,“皇上該不是瞧上彌月了?”
“彌月這孩子雖然瘦弱,可樣貌姿色,可比武太妃當年還水靈,皇上若真是看上了,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瞧你這話,怎麼不拿你家皇貴妃比,非和我家主子比。”小滿嬤嬤笑,知道李從德心裏先皇貴妃是神一般的存在,縱然葉彌月美過天去,也比不上他家主子。
“你這話說的。”果然,李從德憨憨一笑,立馬又想起正事,問小滿嬤嬤,“彌月這姑娘如何?你瞧著是不是可靠的人?”
“本來這事兒太妃不叫我告訴旁人,可如今她要去皇上身邊,還是給你提個醒的好。”小滿當初隻告訴了李從德是在哪兒遇見的彌月,卻沒說當日她苦苦哀求太妃的那件事兒,如今絮絮地說罷,歎一聲,“這孩子命苦,我後來托人問了問,才曉得她在浣衣局的日子那真不是人過的。每天挨打挨餓,能活到現在真是奇跡。”
“據說挨打是因為不肯幹活,說她傲得不行,就這樣了還把自己當千金大小姐,浣衣局裏那些老女人恨得咬牙切齒的。”李從德也打聽過一些,抖了抖手裏的拂塵笑,“符望閣可真是神奇的地方。”
“行了,我回頭就去和太妃說說,但改明兒還得你親自過來要人,主子的臉麵你也得顧著。”小滿嬤嬤要走,又對李從德笑,“當年鍾粹宮的德安就看走了眼,叫你跟了先皇貴妃如今飛黃騰達,你在皇上身邊,可千萬別看走了眼。如今宮裏妃嬪多了,可長些心眼。”
李從德卻笑說:“從前跟著主子不知道,如今跟了皇上才懂,這宮裏頭風吹草動,哪一件事逃得過皇上的眼睛,就是皇上沒工夫看,我們這些人也得殷勤看著。”
“你明白就好。”小滿嬤嬤絮叨幾句終是走了,回到承乾宮就把事情向主子說了,彼時武太妃正為鳥,端著鳥食愣了愣,半晌才說,“皇帝的心思,真是捉摸不透了。”
“主子何苦去琢磨皇上的心思?皇上總是敬您的。”小滿接過鳥食,喚了宮女捧水來給主子洗手,恰巧來的就是葉彌月。
武太妃洗手時仔細瞧她,果然是越來越水靈,當初符望閣裏那個遍體鱗傷蒼白孱弱的模樣,竟是要記不得了。
“你膝蓋上的傷都好了?”武太妃坐下,不叫彌月離開。
“是,都好了。”彌月捧著水盆,垂首回答。
武太妃向小滿遞了眼神,小滿嬤嬤便接過水盆就徑自出去了,她又問:“聽說你在浣衣局不幹活,因說自己是千金小姐出身,不能做那些卑賤的活兒,是不是?”
葉彌月點了點頭,極小聲地回答:“奴婢從前糊塗。”
“不糊塗,你很聰明。”武太妃笑言,卻又問,“可你到了哀家這裏,哀家不僅要你幹活兒,還要罰你,你恨不恨哀家?”
彌月吃了一驚,連連搖頭,卻聽太妃說“這承乾宮,你怕是住不久了。”她臉上掠過淡淡的恐懼,似乎在害怕要重新回到浣衣局。
“您是太妃娘娘,是人中之貴,不管奴婢是怎樣的人,侍奉您都是福氣,這和浣衣局不一樣,那裏……”她沒把後半句話說出來,頓了頓才說,“那一日若非娘娘求情,奴婢禦前失儀隻怕小命不保,奴婢謝您還來不及,又怎會為了一點小懲罰而怨恨,那日跪在太陽底下,奴婢也想明白了很多事。一定不會再衝動魯莽,一定不會。”
武太妃悠悠笑著,聽她說完這些,才歪著脖子撐著臉,很閑適地說:“你平日話不多,時常還一問三搖頭,不過一旦逼急了,說得比誰都順溜,腦袋清爽口齒伶俐,果然宮裏那些笨丫頭尚不及你的腳趾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