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太妃笑盈盈夾菜給一旁的含潤,用眼色勒令調皮的她多吃一些,一邊說話:“心意不在貴重,金銀首飾好找,合脾胃的飯菜難做,可見所謂心意,豈是單單在乎心,一連五髒六腑都揣在心窩捧在手心裏。”
彌月麵上做燒,更加不敢抬頭看人,淑慎卻忽而在桌下握了她的手,輕聲在耳邊說:“好好想想吧,他有他的無可奈何,你若能體會,才真正是他的福氣。”
“是……”
這一頓飯竟意外吃得賓主盡歡,席間鄒建毅的爽朗幽默讓眾人捧腹,而他和含潤純真的融洽也叫長輩們略略安心,之後彌月回絳雪軒更是被承乾宮的太監宮女前前後後護駕,安安穩穩回到她熟悉的所在,才真正放鬆下來。
聽荷語芙伺候她洗漱,泡在溫暖的熱水裏,彌月撫摸自己才稍稍顯形的腹部,有些傻傻地問:“覺得大了些呢,也不知是不是今晚吃多了。”
語芙哼哼笑:“主子就是偏心,皇上送來的泡菜也不過那樣罷了,您盡吃了大半碟子,偏偏我們費盡心思醃製的,您連聞一聞都不行。”
“你又沒規矩,就是你這樣才叫下麵的都跟著學,主子胃口好,吃什麼不行?”聽荷嗔怪,可心裏高興臉上也滿是笑容,繼而隻說,“主子泡一泡就好,泡久了怕對胎兒不好。”
彌月答應,不久便起身,屋子裏暖暖地燒著地龍,她隻穿一件睡袍就足夠,因渾身發熱竟站在窗前吹那一絲絲從縫隙裏透進來的風,被聽荷語芙好一頓說,硬是按在了床上。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我本以為今天會很難過,你們不知道我瞧見他漠然離去的背影時,心裏痛得幾乎就站不住,而寧雲宣又幾番叫囂挑釁,我……”
“主子別說了,高興就好。”聽荷心疼,為她掖好被子,“主子多好哄啊,皇上兩碟菜就把您心裏的委屈一筆勾銷。但高興是好事,但往後還不知會怎樣,奴婢求主子但凡看輕一些,平平淡淡才是福。”
彌月今日經淑慎提點,又兼夜裏泓曦那無聲地眷顧,心內較之以往豁達許多,安然頷首闔目就寢,隻喃喃在口中說:“我早該想明白,是我不好……”
夜晚北風呼嘯,涵心殿裏還是那樣尋常地燈火通明,泓曦從堆積如山的折子裏探出腦袋,聽李從德說:“葉寶林進了一碗飯一碗湯,送去的兩樣小菜各吃了一大半,席間笑了許多次,想必是釋懷了。”
泓曦怔怔地看著他,仿佛想從一字半句裏想象出彌月的笑容,疲憊的神情稍稍溫和起來,淡淡地應了一聲。
李從德心裏也十分安慰,可才想喚小太監奉新茶來,外頭卻突然傳進急促的腳步聲,他匆忙趕到殿門外,轉眼就折回來,雙手高高捧著冰涼的信函:“皇上,邊關急奏!”
泓曦倏然抬頭,實則朝廷各處有急奏也算尋常,可今夜他卻覺得不安,才鬆一些的眉頭再次緊蹙,低沉地道一聲:“呈上來。”
殿內很靜,忽而有風吹入,一支蠟燭被熄滅,李從德悄悄過去想要點燃,手裏才拿起一隻燃著的蠟燭,就聽啪一聲響,驚得他不慎將蠟油滴在手上。然顧不得皮膚被灼痛,匆忙放下蠟燭就來皇帝麵前。
泓曦大概是瞧見了那一幕,沉著聲問:“沒事吧?”
李從德忙答:“奴才不礙的,但皇上為何動怒?”可旋即又告罪,“奴才多嘴了。”
泓曦搖了搖頭,又將密信看了幾遍,才重重地靠在椅背上,“李從德。”
“奴才在。”
“當年的事,朕是不是真的錯了?”
李從德一驚,迷茫地看著皇帝,瞧見泓曦臉上孤寂的神情,不禁心疼,“皇上不該這樣說。”
“朕當年若不激進,現在坐在這裏的,就未必是我。”雖然麵上有掩不住的孤寂,可年輕的皇帝還是目光犀利地看著李從德,“朕自信能做一個比先帝還要出色的皇帝,朕自信能建立更好的江山傳給子孫萬代,朕那樣爭取,錯了嗎?”
“皇上,您怎麼了?”李從德估摸著,是密信讓皇帝不安,近來頻繁有密件送入宮,李從德略略知道一些,這其中大多是從東北而來,恐怕是那一邊有什麼不該有的動靜,這才觸怒了皇帝。
泓曦冷笑:“莫說現在他們不服,當初母妃又何曾理解我,她總覺得是我搶了宏昶的一切,是,朕的確搶了,可隻要江山穩固,朕就對得起天地祖宗,搶了又如何?”
“皇上……”
泓曦深吸一口氣,忽而命令:“召禮部和宗人府,朕要追封母妃為皇後。”
李從德大驚,匆忙跪下勸說:“皇上,先帝遺詔可是不能冊封的呀,您這樣做必然會遭到大臣和宗室的反對,您何苦啊。”
“朕的母親為什麼不能做皇後,曆朝曆代哪一個皇帝不能給生母這一哀榮?偏偏是朕!”泓曦勃然大怒,似嗬斥李從德又似宣泄內心的怒火,“朕這個皇帝當的,不能供奉自己的生母,卻要把他們個個當祖宗一樣供著,誰給他權力在東北招兵買馬,誰給他權力建立十萬大軍,他是想要這個位置嗎?好,朕等著他來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