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判聞言,抬頭看了一眼什麼,從兜裏拿出一個小瓶,遞給她說:“滴在眼睛裏。”
商泉依言,放下瓶子再見那房子,驀然後退一步:“啊。”
柵欄之內,房頂上懸浮著一層源源不斷的、從屋內肆溢的血氣,黑沉沉地包裹在整棟建築上,豈止陰風繚繞。商泉牙酸:“整個房子都被殘魂的氣息籠罩了,不怪會冷。”
“你搞得定嗎?”她把放在鈴上的手縮回來,絕不願得不償失:“不行就你撤,我來。”
殷判沒忍住:“我搞不定,你怎麼來?”
商泉恬不知恥:“就和頭一次我們遇見的那男人一樣。你走□□我走陽道,你走不通了,就換我上。”
“開騙是吧?”殷判麵無表情地戳穿了她,吐槽道:“不必擔心,雖然是鬼界,但裏麵隻有殘魂,沒有危險的,你歇著吧。”
商泉也不在意,衝她笑了一下,按下了門鈴:“那太好了,看你的啦道長。”
………………
時間倒轉回辦公室。商泉當時隻是想來葉見君辦公室踩個點,半哄著葉瑕帶她去,最初目標本來隻有他的頭發。隻是中午去晃一圈兒的功夫,本來不容易壞事。
她想辦法摸通了華城公司的工作表,但百密一疏,葉見君請假根本沒去例會,她又秉承著能多就不少的原則又在人辦公室拷貝了檔案浪費了些時間,竟然被抓了個正著。
她腦子轉著沒想好怎麼忽悠,一抬頭卻傻眼:這人不是三天前她在學校門口找到的冤大頭二號嗎?
他就是葉瑕的親哥,這麼巧的事情……天不絕人,天道酬勤啊!
那瞬間商泉由驚到喜差點“哈”地笑出聲來,全半點不露地掩飾在眼裏,抬頭就笑成個“我早就知道我什麼都知道”的運籌帷幄幕後大boss:“又見麵了,葉先生。”
葉見君後退了兩步,忌憚地盯著她:“你想做什麼?”
商泉從他退後的步伐裏似笑非笑地收回目光:“不必這麼防我吧?我開始就告訴你,我隻是想救你吧?”
商泉同葉見君一起進了他辦公室的門,開口就是一句:“你和你妹妹關係不好?”
葉見君繃著臉,坐到自己位置上,想要開口把她罵出去,商泉好像一點沒感受到他的低氣壓,又輕鬆道:“心髒病是家族遺傳的?”
葉見君臉色更差了:“是葉瑕和你說了什麼,還是你在這裏翻到了什麼?”
“是啊,看到點什麼。譬如左邊的書架上放的箱子裏麵的雜物。我想,那張碎布手帕和針線盒總不至於是你的。”
她竟然在自己辦公室閑逛,還看見了奶奶的遺物,這麼混蛋。
葉見君想發火,商泉已經慢悠悠轉到架子麵前,兩隻手指夾起了什麼,拍到葉見君桌前:“但最有趣的是這張照片。個人覺得,你還敢留著它,也算是膽大。”
“它真奇怪,相片被燒得剛剛好蓋過頭,塑膠卻完好無損。誰,或者……‘什麼’做到的?”
“你給我住嘴……”葉見君脫口的怒氣凝結起來,和她的話語同聲響起。
雙方都一起提高聲音、加快語速好像要爭個你強我弱,他卻在聽見“什麼”兩個字的時候忽然卡住喉嚨裏。
音節滾了兩圈,霎時被一股無力感擊潰成煙。
是啊,“誰”都不能做到的事情,隻有“什麼”做得到,讓他遍體生寒。
卡殼之後,有那麼幾秒鍾,商泉饒有興致地觀察著他忽然停滯的灰敗神色。
終於,他慢慢把手疊握,放在額前,疲憊地問:“你究竟想做什麼?”
桌上放著一張老舊泛黃的照片,中年的葉奶奶站在最後,左手邊葉見君,側站著好像要離他們遠點,有些生疏感;右手是年幼葉瑕,坐在椅子上,葉奶奶的手輕輕搭在她肩上。
當然,人物都是靠猜測的。因為照片上破了一個洞,邊緣焦黃,像是被火燒過的,恰恰好,把葉奶奶連同葉見君的頭顱一起,連成一個空洞。
照片上隻剩下葉瑕一個人有五官,坐得很拘謹,挑起嘴角的笑容忽然顯得生硬,好像她也知道身後左右非人,強壓著驚恐的尖叫。
“沒什麼。”商泉滿意一笑,靠在椅子上,很不要臉地把殷判的台詞移花接木上了。問題是殷判說那話時風骨自成,商泉話間滿身銅臭:
“鄙人不才,清烏觀出身。祖訓行走陰陽時,遇人無辜,當救必救。”
………………
商泉猜對了。那張照片,是某天夜裏葉見君整理遺物時,在他手裏忽然燒起來的。
夜晚窗外的樹枝隱隱綽綽,天花板上傳來“當、當當”的聲響,畫麵中的自己和過世的長輩,頭顱一同被吞噬。
隻留下葉瑕,在兩個無頭人身前,雙手規矩地放在膝上,眼瞳驚惶,露出拘謹而僵硬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