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嚴重的是葉見君,麵色愈顯死白。他的“碗”裏被葉瑕夾進去的東西,現如今粘稠得像一碗黑泥,從中騰起,纏繞在他的身邊,從他的耳鼻中向裏鑽去。

怨氣找到了它要報複的對向。

“葉先生是不是要……”彭鬼和其餘三人更用力地掙紮起來,但看樣子那氣體也已然無力回天,心說遭了,他們眾人選擇化解死者的怨氣來離開鬼境,根本沒想過自己技不如人、想要“化解”,得以命抵命。

彭鬼很焦急,餘下的朱嫋和其他三個人慌則慌矣,失望是有,到不是很難受:畢竟隻是一場雇傭關係,葉見君確實這場因果,雖然報複得太過,終歸是他遭下的孽。

………………

然,就在眾人以為結局到了的時候,一個聲音突兀地穿進來。慢吞吞、又帶著點惹人厭的唯我獨醒感:

“誰說結束了?

‘悼念會’是吧……繼續,第四輪。”

葉瑕轉頭,發現是誰之後,那雙本好似“被控製”的、中規中矩的眼睛裏,忽然閃過久壓的忌憚來。

她駭然地看著商泉,那絲不安甚至帶著聲音都不穩起來:

“你為什麼會在這兒——你是怎麼起來的?!我的懷表、藥……還給我!”

本應該和眾人一起被鎖在椅子上、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葉瑕身後的商泉手向上一伸躲過了她的爭搶。而無人注意間,殷判悄悄把手放在葉見君身後,一股細小的“怨氣”從他體內鑽出來。於此同時,他也漸漸能夠呼吸。

商泉似笑非笑地看了葉瑕一眼,轉手東西甩給殷判,又拿走了她手裏的藥,道:“我說……你的‘真相’碎片還差一塊呢,繼續舉行吧。”

葉瑕愣了兩秒,竟然忽得驚懼地看向周圍:在懷表落在殷判手中的一瞬間,煞氣猛然卷土重來,從桌布之下、房間的邊邊角角翻卷,重新包裹起這間飯廳……

隻是這一次,惡意如爪牙,悉數收斂在商殷二人身側,隱隱切切,好像兩個主人腳邊圍繞著流涎惡嚎的狼犬。

“不……”她顫著手,居然在這個時候忽然失態,聲音由微弱而尖銳,在猛然想要逃跑的時候,殷判把手裏的懷表往上一拋,表落下在桌上,旋轉時發出細微地響動,最終,直直地向葉瑕方向滑去……

期間商泉給所有人解開了繩子,扶著還虛弱,但肉眼可見症狀停止惡化的葉見君換了個地方,讓他遠遠落座,眯眼笑:“接下來沒你們什麼事兒了,坐會看戲吧。”

於此,殷判坐在“上位”,葉瑕竟被一股力量壓在了她對麵對峙而坐,而其他人,都集中在“觀眾席”……角色已經轉換,唯一的法官變成了“犯人”。

………………

“臥……臥槽。”

彭鬼也終於看出這股子“大人,時代變了”氣息:

“你們你們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兒瞞著我們?剛才我就說,葉瑕一走,你們居然繩子就鬆了……你們是有能力不被禁錮的吧?但為什麼葉瑕忽然不能動了?她是不是有什麼問題?!怎麼到頭來好像你們什麼都知道,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呢!”

葉見君神色懨懨,坐在椅子上握著水杯,看了商泉一眼,還沒從怨氣纏身的狀態中緩過神來。

但講道理這個場景下更想冒火被坑得第二慘的,還是二泉觀的三個人。可惜這三是首先挑釁沒臉皮發火、其次看樣子幹不贏殷判沒膽子發火……

商泉笑得越發親切,反襯著嘴裏的話越發犀利:“列位,這可怨不得我們……我們開頭是想幫忙來著,你們先忙去了,我和殷小道長人微言輕、又怕亂來會打亂你們的計劃不是?再說了,既然葉先生選擇超度一法,化解殘魂的怨氣是避之不過的,不是嗎?”

“額……”

此話一出,那是什麼都推得幹幹淨淨,刺了他們、他們還不占理……

朱嫋和彭鬼對視,都是心裏一個臥槽雙雙記住了“商泉”的大名:好一個中學生尼瑪跟市井裏老狐狸似的油光水滑,果然行走江湖輕心是大忌,這堂課還輪著一個小姑娘給他們上了……

葉見君腦子裏昏沉,聞言忽然想起來那天辦公室裏,商泉那雙誠意滿滿的眼睛,那番意有所指的話:

“我個人覺得,無論某個人生前怎樣、甚至於她是怎麼死的……隻要她已經死去了,一切就都毫無意義。

世界應該交給還需要生活的人,為什麼要被死者的三言兩語束縛呢?就因為她的魂魄陰魂不散?那就找個人來解決掉,還自己一個本該享有的未來。”

葉奶奶是怎麼死的?葉見君為什麼要藏起遺囑?他為什麼會染上鬼魂氣味?

商泉通通不在乎,她就差和葉見君說,我不在乎你為什麼會惹上鬼又是誰對誰錯,你和你奶奶生前什麼恩怨,但隻要你給我錢,我就幫你搞定她。

葉見君當時神色怔仲。

兩個人關在辦公室裏,沒有開燈,半遮起的窗簾讓室內光線昏暗,那雙血絲的眼睛看上去陰沉且渾濁。

他當時看上去真陰森,但商泉一個學生年紀的女孩,竟然和他氣場持平,對視時,露出的那種不善良味道與很多人不遑多讓。

想到這兒,葉見君隻得先認栽:“沒有……是我的不是。”

商泉維持笑容點頭,又看向厲淵三人:“你們覺得呢?”

厲淵正給身體不適的厲慧把脈,接收目光差點一個機靈下意識:“啊……你說的對,對、對不起師……”尷尬地穩住!居然差點把師叔兩個字說出來了。

老板滿意了,合掌微笑,然後繞到葉見君身後的椅子上支撐著自己,讚許: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