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三峽行記2(1 / 2)

葛洲壩的建設談不上順利,一直到1989年才最後竣工。{本書首發站}(《奇》biqi.me《文》網)我參觀的隻是大壩的一角。供通航的閘口正緊閉著,向閘口內望去,有一種暈眩感。它那麼深,混凝土的牆壁如此筆直,冰冷凝重得讓人感覺備受壓迫,其下部綠色的青苔是經年水泡的痕跡,不知胡佛水壩更是何種感覺。發電區禁止遊人參觀,遠遠地望去,寬闊的水泥路似乎通向遙不可及的目的地。

被攔截住的江水很平靜,一些白色的塑料飯盒在水麵漂浮。被刷成黃色的巨大機器,不知何用。這道由水泥、鋼筋、鐵板構造成的龐然大物,就這樣看似毫不費力地截住了長江中國最令人生畏的河流,也是中國文明延續的象征。

我不知它在發電上是否產生了最初期待的效果。在某種意義上,它是那個更壯闊的三峽大壩的預演。而這個驚世工程在距離葛洲壩上遊大約38公裏處。

奇觀

小王是用他那輛年頭過長的長安麵包車載我們去的。一開始,我們不信任他,自我們出現在葛洲壩時,他就一直在勸說我們乘他的車去參觀三峽大壩。官方的旅行社知道如何對待這些個體競爭者,他們的窗口貼上了本地有關遊客被“黑導遊”欺騙的報道。但是官方旅行社的態度傲慢,行程時間僵化。小王最終成了我們的導遊,150元,然後得意地把一個通行證晃給我們看有了它,你可以行駛在三峽工程的專用公路上。

事實上,我們慶幸碰上了他。他給我們講解經過的橋梁和隧道,那條河流叫樂天,因為白居易曾在此露宿過,還有那條延伸山溝,那是備戰備荒年代的兵工廠。我們還路過了中華鱘的養殖基地。

“每年夏秋,中華鱘聚集於長江口,溯江而上至長江上遊金沙江一帶產卵,然後幼鱘順江而下,到東海、黃海的深水中成長。葛洲壩修建後,它們上不去了,就拚命撞大壩,結果死傷很多,科學家們不得不把它們都撈起來,放在那裏人工養殖。”他說。

這是旅行中最觸動我的插曲。一連幾天,我都在想象著中華鱘的絕望。

它或是被水壩工程危害的生物中最著名的一種。據說它是真正的活化石式的動物,其祖先足以上溯到1億年前。多年之前,我在電視新聞中見過它的模樣,4位捕到它的漁民正抬著它準備放生。它看上去足有3米長,醜陋而威嚴,身軀龐大而驕傲。幾天後,一位參觀過養殖基地的朋友對我說,這些昔日江中王者,像豬一樣被飼養著,通體是飼料的髒亂。

小王出生於1970年,幾乎是葛洲壩的同齡人。他來自一個真正的水利之家。在武漢學習水利的父母親把青春奉獻給了河南的丹江水庫,這個水庫如今是南水北調工程的樞紐。他們在1970年來到宜昌,開始為修建葛洲壩工作。小王和兩位哥哥的童年是在葛洲壩的工地上度過的,而當他們成年後,三峽大壩則是他們人生的機會。1994~1997年是修建三峽大壩最繁榮的時期,“有10萬人在工地上,”小王興高采烈地回憶起來,“山西的、新疆的、四川的、東北的,哪裏人都有,他們都知道這裏有幾千億的大工程,都希望承包工程,發大財。”發財的人僅僅是少數,那些經過層層轉包的工程,經常讓最後一環真正幹活的人吃了大虧。

那真是個可以想象的火熱和混亂的年月,那麼多年輕人滿懷著**,聚集在此。如今,大壩已近完工,而且我們到來的這一天正是大年初一。壩區寂靜無人,空闊蕭索。小王指著一片荒地說,這裏將建成一個高爾夫球場,而當初那些供管理者居住的小區,將改造成度假村。他們希望,旅遊者源源不斷地湧來,參觀這人造的奇景。

太平溪鎮是大壩邊的一座小鎮,它的斜對岸是著名的三鬥坪。小鎮被包裹進白色的瓷磚裏,它擁有一個新鎮的嶄新,卻又有著不屬於年輕的蕭條。鎮機關背後是一座丘陵,前麵則對著長江,正符合中國的風水,背山向水,一輛車正停在門口。街上滿地爆竹的殘骸,人們聚在一起打牌,除了我們沒有別的遊客到來。

我站在江邊廣場,身後一塊巨大的花崗岩,它被稱做“太平石”,是為了紀念那條橫跨整個江麵的巨大水壩而立,一位本地的現代墨客為此撰寫了《太平石賦》,提到了盤古、女媧與大禹中國曆史的神話源頭,都與水、石相關。

正對著我的是18根灰色、光滑的混凝土柱子,筆直、靜默地矗立在江水中,它們是供等待過閘的輪船拴錨所用。江麵寬闊,江水清澈、靜止不動,下午3點,陽光依舊燦爛,打在水麵上,泛起耀眼的金光。江對麵的山峰若隱若現,山前則是擁擠在霧中的高樓,像是海市蜃樓,那是從下遊遷來的秭歸縣城。

我第一次看到了三峽大壩。水壩像是一條悠長的水泥走廊,沒有期待的那樣壯闊,卻可能適合傍晚時散步。被它攔截住的江水,正彙聚成平靜的大湖。即使再討厭陳詞濫調的人,也會不由自主地念出**的詩句“高峽出平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