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1’發生後,我就意識到煤炭價格要上漲,然後是美國與伊拉克的戰爭,那時石油每天也在飛漲呀。使用若看小說閱讀器看千萬本小說,完全無廣告!”我不清楚郝國華在多大程度上高估了自己當時的判斷力。在兩天後的第二次更私人的談話中,他顯得比初次見麵時更為鎮定,更願意陳述他對曆史的看法,喜歡提到那些宏大、抽象的概念。但我想傾聽的卻是他的個人經驗。
不管他對於煤炭價格的預測多麼有先見性,他也沒有從2003年開始大幅上漲的煤炭價格中賺到錢。
2005年,郝國華開辦了泰和酒家。這個時候的榆林已與從前大不一樣。推土機、吊車、築路機散落在四處,那些因煤炭致富的人開始花費他們的財富,購物中心和大小餐廳不斷興起。他在2005年租賃這處房子時,房價是12元一平方米,到了2007年9月,已上漲到將近48元一平方米。當我在餐廳等他從廚房裏出來時,隔壁的一對不過20歲左右的年輕情侶正在吃飯。結賬時,那個男孩子滿不在乎地從口袋裏掏出一疊三公分厚度的百元人民幣,從中抽出了兩張。大量的現金,是如今的陝北給人最鮮明的印象。
泰和酒家一桌飯的平均價格是260元左右。“我們是中等價位的,”郝國華說,“他們的一桌消費都是幾千元或者上萬元,他們針對的都是些煤老板、油老板等大人物。或者是政府部門的高級幹部,但前期投資也高。”
而泰和的定位,則是這座城市裏的中產階級和普通官員。“一個縣級幹部下麵至少要有七八個科級幹部,我去做他們的生意,我的裝修沒有那麼高檔次,我的飯菜也很實惠、合胃口,每桌四五百塊錢,他們回去報銷問題也不是太大。”
郝國華的確是個獨特的餐館老板,甚至會計算一桌飯的煙、酒水的價格大約是菜錢的1.65倍。在他店裏,汾酒、太白酒與西鳳酒銷得最好。他也會抱怨食物價格的上漲,並以一盤木須肉為例給我分析:“原料是肉、白菜、木耳還有青椒,如果肉漲一塊錢,白菜漲一毛五分錢,青椒漲八分錢,但最終上漲的遠不隻這個價,因為色拉油漲價了,白醋漲價了,調料漲價了,水費漲價了,煤氣漲價了,人員工資漲價了,洗滌劑漲價了,每一道工序都很重要,這盤菜三個月中上漲了四塊錢。”
此刻的榆林給人的印象,的確是什麼都在建,什麼東西都有,什麼東西都貴。不過,郝國華對於未來仍充滿擔心:“這些資源都是不可再生資源……大同、銅川,這些礦區出現的問題,在榆林都會出現。”他的這種憂慮感是在一次前往北京的公路上產生的,他看見運煤車一輛輛開走,車隊漫長得沒有盡頭。“它終有窮盡的一刻吧,可能也就持續40年。”他對我說。而且財富是以如此不平衡的方式出現,“吃肉的繼續吃肉,喝粥的還在喝粥。”他昔日工作過的毛紡廠、皮革廠,如今都已沒落。
令他更加遺憾的是,這座城市豐富的記憶正在丟失。那些記載著他少年印記的小巷、防空洞、城牆上的革命標語,都正在消亡,都讓位於一模一樣的混凝土結構,這似乎是所有致力於現代化的城市的宿命。當這陣淘金熱最終過去時,這種記憶上的遺失,將更加令人難以忍受,他覺得自己的下一代的童年反而沒有自己那個什麼都匱乏的童年更歡樂。
一個煤老板的際遇
“先來8斤羊肉。”洪波掃視下桌上的其他4個人,然後語調平緩地對服務員說。這個小姑娘有一雙細長的眼睛,看起來隻有16歲。照例,洪波和她閑扯了幾句,他的陝北腔太重了,而且總是吞音,於是那些詞句就成群結隊地從他微微張開的厚嘴唇中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