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他談話的方式。{"本書首發站"}《biqime《文>網》或許他缺乏足夠的知識背景,卻很願意坦誠自己的想法,也尊重你的意見。台灣南部的高雄,算是民進黨的重要堡壘,如果按照顏色劃分,它是深綠。捷運中的樞紐站是“美麗島站”,30年前(1979年),正是一群激進的青年,在此進行了第一場大規模的挑戰國民黨當局的行動,開始了台灣的民主之旅。在一張當時的黑白老照片上,我看到了大批手持火把的遊行群眾,他們沿中山一路向新興分局前的大圓環前進。那一天是1979年12月10日,世界人權日。照片當中的指揮車上,是當時的黨外人士的領袖人物,高舉火炬的是姚文嘉,他身旁的則是施明德臉上是特定時代、特定年紀的意氣風發。
我和少年人在鳳山站分手了,他打開隨身帶的折疊自行車,約好我們待會兒在會場見麵,然後消失在雨夜中。走前我問他名字,他說:“叫我鮪仔好了,不是梁朝偉的偉,是魚字旁的那個,你們好像是叫金槍魚。”
演出因為雨而推遲了,我沒見到鮪仔,卻一直在想他的父親必定是位漁民。高雄縣體育館前站著另一些青年,穿著黃色的雨衣,正對每一個試圖進場的人說抱歉:“演出改成明天了,請到時候來。”我跟著其中的一位進入他們的休息廳,更多的年輕人擁擠在那裏,潮濕、嘈雜,還有青春的活力塞滿了每個角落。燈光昏暗,我分不清誰是舞者,誰是工作人員。隻知道,他們屬於雲門二團,已經在高雄縣待了兩個星期,進行了30場大大小小的交流,中小學、小區、醫院、鎮公所……40年前林懷民對“赤腳醫生”的憧憬實現了,雲門成了“赤腳舞者”。相比於他們在倫敦、柏林、紐約、悉尼的演出,下到台灣的319個鄉去,似乎才更是他們的使命所在,前者的認可,使得後者的實現更為可能。原定今夜的這場演出,吸引了附近的兩萬名觀眾。我不禁會想,那些兒童的、少年的眼睛,看到舞台中央的表演,會產生什麼樣奇妙的反應,或許他們此刻懵懂無知,但終有一日,埋藏在心底的美,會在這些心靈中以各自的方式展現出來吧。
在電話那端,林懷民大聲地對我說著抱歉,除去多了點沙啞,我估計這麼多年,他的聲音從未改變過,就像他的頭總是那樣昂起。據說,他在排練時是個不折不扣的暴君,如果你接觸過他本人,這其實不難想象,如果他能把“問路、抱歉”都說得聲若洪鍾,如果到了61歲還坦誠最喜歡李敖和陳映真的反叛精神,那麼他對於自己最珍視的東西的在乎,實在太容易理解了。
台南的老人
窄門咖啡館的老板娘,與少年時喜歡的文藝小說裏描寫的老板娘一模一樣。個子不高不矮,歲數不輕也不特別滄桑,卷曲的長發,鵝蛋形臉,上麵總掛著笑,膚色微黑,抽煙,像是小資產階級與吉普賽女郎的混合體。
我坐在窗邊,已是中午,悠閑的台南沿著窗外的南門路緩緩展開了。摩托車比台北街頭少得多,轟鳴聲似乎是為了不讓這座城市在中午就沉沉睡去。穿過南門路,是忠義國小的操場,一群孩子正在奔跑、喊叫,過了一會兒還排起隊,升起一麵青天白日滿地紅旗。
台南孔廟緊臨忠義國小。它的紅牆黃瓦,看起來比我去過的很多孔廟更講究。建於萬曆年間的它,是台灣地區深受中央帝國影響的有力證明。媽祖廟保佑了渡海來台的移民的生命,而倘若他們真想光宗耀祖,有一個燦爛的未來,將自己的遺產一代代傳下去,那麼熟讀聖賢書、參加科舉製,才是最可靠的途徑。因為戰亂、饑荒、壓迫,一代代人從中原遷徙到昔日的邊陲之地,他們帶去了文化、倫理、生活習慣……多年以後,那些昔日的文明中心荒蕪了,而邊緣卻似乎保留了更多的傳統。如果你去福建沿海或是廣東的潮汕老區,你可能會發現那裏更像是個被儒家倫理籠罩的社會,就連人們的發音,也更接近古代中國的音律。那些最初來台的人們,也是在這裏複製出一個個小型的中國傳統社會的吧……
就是在禮門後的空地上,張銘清被擠倒了。2008年10月21日那一幕,讓這座400年的孔廟,煥發了意外的生機。工作人員熟練地把我們帶到空地邊,說“就是這裏”。肯定是前來詢問的人太多了,以至於就差在黃土地上用白粉筆描出一個倒下的身體,然後在旁邊立上標牌“張銘清被推倒處”。
10月底時,這則新聞在中國大陸引發了爆炸性的反應。它和**的弊案一樣,被視作“台灣失敗的民主”的象征。它也再次加重了人們對於粗俗的民主實驗的固有印象。議員們相互謾罵、大打出手,如今又將客人推倒在地,富有諷刺性的是,還是在“禮門”之後。多少世代以來,“禮”不一直是中國文化的核心,我們從小就要學會彼此禮貌相處的藝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