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失落的一代6(1 / 3)

我手邊的這一本是《海德堡歲月》,關於他一段青春的回憶錄。{"本書首發站"}《biqime《文>網》兩年前發現它時,純粹是被書名與樸素的封麵設計所吸引。我不知道這位桑巴特先生是誰,也從未想過他與德國那位著名的經濟學家維爾納桑巴特有什麼關係?

不過,它喚起了我久違的閱讀樂趣。

回憶開始於1945年,德國戰敗投降,從北部的漢堡到南方的慕尼黑,整個德國四處是殘垣斷瓦、缺衣少食、屠殺的記憶、失敗情緒、前蘇聯和美國士兵……一等兵尼古拉斯桑巴特幸運地躲過了被殺或被遣往西伯利亞戰俘集中營的命運,以一名退役老兵的身份來到海德堡靜謐而燦爛的大學城,或許也是唯一幸免於被轟炸的城市開始他的學生生涯。

一開始,尼古拉斯典雅和輕快的筆調吸引著我。它是教養、思索、雄心、青春活力和稚氣、享樂主義以及一點點玩世不恭的混合體。

那些片段讓我著迷。尼古拉斯和他的朋友們,整夜地暢談書籍與思想,一心要創辦表達自己這一代聲音的雜誌,進入大師們的書房聆聽教誨,在小酒館裏大吵大嚷,還在深夜翻過窗戶去和女友偷偷幽會,享受扼殺在枕頭下的低低呻吟……

對他們來說,整個世界與人類的曆史,都是一個探索之物。他們試圖通過各種道路抵達終點思想、酒精、愛情、友誼,爭辯、旅行……

倘若,不是幾天前對海德堡短暫的一瞥,我對於尼古拉斯桑巴特的理解就到此而止了。

我是在一個冬日清冷的午後到達海德堡的。“這裏是俾斯麥廣場,這裏是大教堂、老城、古堡、哲學家小徑。”在火車站門口的遊客中心,那位熱情的中年婦人從櫃台取出海德堡的遊覽圖,不等我繼續追問,就用原子筆熟練地在上麵畫出地標。她已見過太多我這樣的陌生人,重複過千百次同樣的動作,海德堡已是著名的旅遊城市,遊客打破了往日的寧靜,當然他們很少在這樣的寒冷時節到來。

在小小的被密集的電車軌道劃過的廣場,我看到了俾斯麥的白色半身胸像。他在嚴寒中禿著頭,表情過分嚴肅,上唇之上的兩撇濃密的胡須,胸前禮服誇張的折擺,這19世紀容克們的威嚴與自滿,像他身後枯枝上的樹葉,早已隨風飄去了。

從俾斯麥廣場向北,就是跨越內卡河的西奧多休斯橋了,而哲學家小徑就在河對岸的山上。像過分規矩的德國人一樣,我耐心地等待紅燈變綠。身旁那位或許隻有1.4米高的老婦人,卻徑自走過,那頭蓬鬆、幹淨的白發隨著步伐微微顫動。仿佛年齡從未讓她變老,而隻是賦予她足夠的資曆來藐視規則。誰知道呢,或許她已在這小城裏走了80年,不管是雅斯貝爾斯,還是阿爾弗雷德韋伯,她曾對他們視若無睹。

寒冷讓人更容易饑餓,跨過靜靜流淌的黃色內卡河後,我鑽進街角一對上海夫婦經營的中餐廳,它有紅皮沙發和大學食堂裏的味道。

在這裏,我碰到了小趙。他穿著條紋帽衫、藍色牛仔褲,消瘦的臉上流露著國內大學男生的稚氣,端著一份肉丸子配白飯,正在找座位。

我示意他坐在對麵,飯菜不鹹不淡,我們的閑聊也不鹹不淡。一開始他的聲音很低,我要問上兩遍才聽清楚。1978年,他出生於貴州省的凱裏市,這個黔東南的小城,以香爐山、清水江和數不清的苗族村寨著稱。20歲時他考取了貴州大學的物理係,從本科讀到了碩士,畢業後的三年裏,他在貴陽市的一所律師事務所工作,但是那座西南城市的生活太過平庸了,他決定前來海德堡大學繼續學習物理。

我聽到他描述中的厭倦和孤獨,也看得到在這背後的一種深深渴望,他想抓住些讓他興奮、感到溫暖的東西。我提議一起去哲學家小徑走走,他毫不遲疑地就答應了。

“來海德堡的第一天,我哪兒都沒去,就直接來到這兒。”當我們走到一條上坡小路時,他說:“就是這裏,真看到時,還挺失望的。”

哲學家小徑以一段窄窄的、不平整的柏油路開始,新舊瀝青的顏色交替在一起,路兩旁是紅色的石牆,牆旁是幾輛4人座的汽車,牆內是一棟棟兩層的小樓,不知什麼人住在其中。紅色的幹石牆,是海德堡的標誌。小徑很陡,要花上些力氣才上得去,如果哲學家徒步而上,可分不出心思來思考。

“這是我們的物理研究所。”它是一幢被漆成乳白色的小樓。我們相遇前,他正在這裏寫寫算算。再往上走,坡勢平緩了,房屋也消失了,隻有紅色的幹石還在,四處是綠樹、野草和葡萄藤,空氣愈加清新,四周一切安靜,可以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我們已到了Heiligenberg山的山腰了,轉頭看過去,整個海德堡小城正靜靜躺在內卡河穀裏,內卡河水渾濁而悄然地流過,教堂尖頂從巴洛克風格的老城建築群裏淩厲地挺出,Schloss古城堡巍然聳立在小城一角,殘破的紅色磚牆,城堡內的勾心鬥角、風流韻事,都已被曆史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