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柳氏回去後,姚佩蘭聽聞姚征蘭最後隻是被老太太罰去跪祠堂,又在那兒亂發脾氣哭鬧不休。
姚氏家祠裏,姚征蘭直挺挺地跪在蒲團上,看著上麵自己生母的牌位,熱淚湧出來又被她逼回去,湧出來又被她逼回去。眼前一時模糊一時清晰,但那淚到底也沒流下來。
她一直記著小時候哥哥對她說過的話,他說:“妹妹你記住了,沒爹娘護著的孩子,受再多的委屈都是理所應當的。但隻要我們自己扛住了,就沒人能真正的傷害我們。”
但事實上每次她受了委屈,都是哥哥替她扛住了。她心裏明白,這終身大事,哥哥是不可能再給她扛住的,她也不能讓哥哥冒著不孝的罪名為了她去與父親作對。所以此番,她真的得自己扛住了。
大不了絞了頭發出家做姑子去,也好過胡亂嫁了一輩子過得不人不鬼。
姚征蘭有時候很羨慕自己的哥哥,因為他是男人。一個男人隻要足夠有本事,就能把自己的前程和人生都掌握在自己手裏,不受他人擺布。
而她身為女子,注定了一輩子都要受人擺布。在娘家要受父母擺布,去了婆家,還要受婆婆和夫婿擺布。這樣的日子,需得熬到七老八十,媳婦熬成婆了,才能夠解脫。如此想來,生而為女子,是何等可悲可憐的一件事。
她也不知到底跪了多久,總之膝蓋刺疼無比,兩條腿都不像自己的了,這時外頭忽傳來尋幽驚慌失措的聲音。
“小姐,小姐……”
姚征蘭回頭一看,見尋幽蒼白著一張小臉哭哭啼啼而來,心中頓時升起不好的預感,強撐著東倒西歪地站起身。
“小姐。”尋幽奔過來一把扶住她。
“你哭什麼?發生何事了?”姚征蘭問。
“大少爺他……他從樓上滾下來,摔傷了。”尋幽哭著道。
“什麼?摔得嚴重嗎?現在他人在哪裏?”姚征蘭大吃一驚。
“被下人抬到他院子裏去了。奴婢和入微出府不久遇上青岩和白鹿他們,看他們一頭哭一頭護著大少爺往府裏趕,也未敢靠近,就看到大少爺頭臉上血淋淋的。”
姚征蘭一聽這話,頓覺頭暈目眩,也顧不得老太太說過不叫她起來就不準起來的話,由尋幽扶著跌跌撞撞地往姚曄的得一齋趕去。
到了得一齋,隻見姚曄的兩名常隨青岩和白鹿跪在廊下,屋子裏頭人滿為患。老太太,姚允成和柳氏都來了,再加上端水絞帕給他擦洗傷口的仆從來往,真是一團亂。
沒一會兒,大夫來了,坐在床邊給姚曄仔細診了脈,又檢查了頭上的傷處。撚了兩下頜下短須,又歎了口氣,起身對老太太與姚允成道:“老太太,姚伯爺,貴府大公子傷勢不輕埃”
老太太急問:“不會傷著性命吧?”
大夫遲疑了一下,這才道:“應當不會。”
老太太鬆了口氣。
大夫下去開藥,姚允成也跟了下去。
老太太命人將青岩白鹿提進來問話。
姚征蘭趁眾人注意力都在青岩白鹿身上,對尋幽暗暗使了個眼色。
尋幽心領神會,悄悄出去了。
“今日大少爺好端端地出去,如何會這般回來?你們給我一五一十細細道來,不準有絲毫錯漏或是隱瞞1老太太厲聲道。
青岩白鹿嚇得一個頭磕在地上,用已經哭啞的嗓子道:“小人一定如實稟報,不敢有絲毫欺瞞漏報。”
老太太指著青岩:“你先說。”
青岩抬起頭道:“今日上午大少爺受工部侍郎家的二少爺杜公子相邀,去來燕居為刑部侍郎家的四公子慶生。他們把酒言歡吟詩作對,從中午一直喝到申時。小人與白鹿一直守在樓下,後來聽樓上小二來報,說是上頭酒席散了,大少爺喝得有些醉,讓小人與白鹿上去攙扶。小人與白鹿剛剛踏上樓梯,便聽得上頭傳來大少爺與人爭執之聲,趕到二樓時,便見大少爺從樓梯上滾落下來,頭破血流。”
“如此說來,你們並未看見他是如何滾落樓梯的。”老太太道。
青岩搖頭,“小人們確實未曾看見,隻是,隻是聽說……”
“聽說什麼直言便是,支吾什麼?”
“回老太太,見大少爺摔傷了,小人們嚇得六神無主屁滾尿流,不及多問便急著帶少爺回府診治。離開來燕居時聽旁人說了一嘴,說咱們大少爺在三樓是與南陽王起了爭執,一言不合動起手來,大少爺這才摔下來的。”青岩道。
“你說與誰?南陽王?”老太太握著龍頭拐杖的手一緊。
“他們是這麼說的,老太太若是不信,可派人去來燕居打聽。”青岩道。
老太太默不作聲,隻揮揮手讓他們下去。
“娘,這個南陽王是何許人啊?”柳氏見老太太麵色有些不好,忍不住問道。
老太太麵無表情道:“他是恒王的嫡幼子。恒王是太後除了當今皇上之外唯一僅存的兒子,一向得太後青眼。聽聞這個南陽王也甚得太後喜愛,按我朝慣例,親王之下,唯有將來要繼承王位的嫡長子或嫡長孫可被封為嗣王,其餘子嗣,隻能封為郡公。而這個南陽王,是恒王眾多子嗣中唯一一個被封為郡王而非郡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