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天黑請閉眼(十九)(2 / 2)

許暮洲的椅子要比嚴岑的高上一些,從他的角度看過去,能清晰地從金屬鏡框的縫隙中看到對方的眼睛,濃密而纖長的睫毛垂下來,剛好半遮住了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眼睛。

嚴岑精瘦白皙的手腕搭在桌上,十指交叉,右手拇指摩挲著左手的虎口。

跟齊遠那種挑釁一樣的反駁不同,嚴岑的語氣不疾不徐,非常平和。他微微低著頭,肩背向下彎成一個非常微小的弧度,看起來毫無攻擊性。

——也隻是看起來,許暮洲想,因為嚴岑用來反駁他問話的,正是當時許暮洲自己親自遞上去的“案件線索”。

這讓許暮洲不可避免地升起一股莫名被愚弄的怒火,他一想到自己沒頭蒼蠅般亂竄查案的時候,身邊的人可能在心裏正用一種高高在上的上帝視角看著他,就覺得心頭火起。

但許暮洲當然不會把這種情緒帶入到問話中,每一次跟犯罪嫌疑人的交鋒都可以被看做一次博弈,他必須保持著完全中立的理智和清醒,才能在看似無懈可擊的案情中找到那一點名為正義的蛛絲馬跡。

“你跟被害人是什麼關係?”許暮洲問。

嚴岑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哪一位?”

“許康。”許暮洲不吃他“打亂問話節奏”的這一套,繼續問道:“還有傅思涵,賀北北,以及林毅和秦懷,你們在私下裏是什麼關係。”

這句話就有點類似詐供了,因為據許暮洲所掌握的資料來看,這七個人分屬不同的孤兒院,擁有不同的資助渠道和資助人。從理論和流程上來講,他們完全沒有必要見麵的契機。也就是說,除了在方才車上嚴岑那句回答之外,許暮洲沒有任何能證明他們七個人私下認識的證據。

如果嚴岑當場反駁,許暮洲將無話可說。

這種沒有後路的問題許暮洲其實很少使用,因為實在是太過容易被推翻了。

許暮洲也不知道自己在賭什麼,他隻是本能地覺得,嚴岑會對他說真話。

嚴岑勾起唇角,輕輕笑了笑,他被小狐狸這種深藏在潛意識中的“任性”取悅了,於是並不吝嗇給他一些必要的消息。

“除了秦懷。”嚴岑說:“剩下你提到的那幾個人——按年齡來講,他們應該叫我一聲三哥……我們擁有同一個父親。”

“那秦懷呢?”許暮洲追問。

“她比我大一點。”嚴岑彎著眼睛,笑道:“我應該叫秦懷姐姐。”

許暮洲:“……”

許暮洲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剛剛似乎被小小地戲弄了。

“許副隊。”嚴岑在調戲小狐狸這件事上資曆頗深,反複橫跳多次後深知見好就收的道理,他敲了敲桌麵,又將話題拉了回來。

“但說實話,無論我跟他們有沒有關係,這跟案件關係都不大,是我們的私事。”嚴岑說:“許康的案子我有不在場證明,傅思涵是被毒殺,馬錢子堿的起效時間也隻有十到二十分鍾,在這個時間內見到她的隻有賀北北一個人——至於剩下的大部分時間,我都跟您在一起查案。”

這話說得跟齊遠很有異曲同工之妙,話裏話外都寫著“我知道我是無辜的,所以不想給自己找麻煩也很正常”的中心思想,自私得跟齊遠簡直像是親兄弟。

“這就是你隱瞞情況的理由?”許暮洲被氣笑了,反問道:“排查死者的交往信息和社會關係是辦案的必備程序,何況是在確定了熟人作案的情況下,這你不知道嗎?”

“許副隊,你可以去調查我說的是否屬實。”嚴岑說:“如果找到了什麼跟我證詞不符合的地方,隨時可以進行二次詢問。”

嚴岑方才的配合和坦誠好像是一種用來戲弄許暮洲的手段,短暫得如日出前的露珠,被日光一曬就消失了。

他似乎變得跟齊遠一樣有恃無恐,許暮洲眯了眯眼睛,被莫名激發出了某種奇怪的鬥誌。

於是許暮洲站起身,從桌上拿起那幾張散落的資料,一張一張地梳理清楚。

“我會查清楚的。”許暮洲說:“這世上沒有完美的犯罪,也不可能有完勝的犯罪分子。”

嚴岑坐在原位,順勢抬起頭來看了看他,看起來頗為讚同地點了點頭。

“我拭目以待。”嚴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