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 沉夢(十五)(2 / 2)

“沒有父母又如何,你又一定比有父有母的差嗎。”嚴岑的聲音依舊平淡,毫無起伏:“若換了有父母兄弟的……父母不慈,兄弟鬩牆,日日夜夜勾心鬥角,非要殺你個不死不休的,又如何。”

“那樣的就有用了?能一路順風順水了?”嚴岑說:“能比沒有雙親更給人安全感嗎?”

嚴岑問得一聲比一聲冷淡,若是外人來聽,這段話怎麼聽都是在針對許暮洲的情況說教,但這些話落在許暮洲耳朵裏,總讓他聽出點不清不楚的意味來。

莫名地,許暮洲總覺得——嚴岑是在說他自己。

許暮洲忽然想起在宋雪瑤那個任務時,他和嚴岑閑話說過的那次“皇帝論”,心裏一顫,下意識就要掀被坐起來。

“你——”

“噓——”嚴岑像是知道他說說什麼,先一步伸手捂住了許暮洲的眼睛,沒讓他起身,不容拒絕地說:“你該睡了。”

許暮洲掙不開他的手,又硬是被他按回了床上。

“嚴哥……”許暮洲抓著他的手腕,放軟了聲音,啞著嗓子服軟道。

“我不走。”嚴岑歎息一聲,又說:“你睡吧,等你睡醒再說。”

許暮洲抿了抿唇,不敢再觸他的黴頭,隻能順從地閉上了眼睛。

許暮洲本以為自己心裏裝著事兒,睡也睡不著,誰知或許是因為嚴岑在身邊的緣故,他隻躺了片刻,就又睡了過去。

他這一覺睡得時間很長,直到太陽升高又落下,晨曦換成了夕陽,許暮洲才從深眠中醒來,艱難地從被子裏探出一隻手,無意識地往旁邊摸了摸。

窗邊的嚴岑見狀掐滅了手裏的卷煙,走了回來。

嚴岑站在床邊彎腰摸了一把許暮洲的額頭,發現對方已經退燒了。

許暮洲睜開眼,他眼前蒙了一層深深的霧氣,人還沒看清,先開口叫了他一聲。

“嚴哥。”許暮洲說。

嚴岑好脾氣地應了,從床尾的茶幾上拿過半個黑麵包,塞進許暮洲手裏,又往他另一隻手裏塞了一瓶掀開瓶塞的淡水。

許暮洲兩隻手一下都被占滿,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嚴岑又直起身靠回窗邊,摸出一根皺皺巴巴的卷煙,湊在窗邊點燃了。

許暮洲心裏還惦記著那個“睡醒再說”,然而明裏暗裏地看了嚴岑好幾眼,都不見對方都說點什麼的意思,隻能低下頭,掰了一小塊黑麵包塞在嘴裏。

他這一覺睡得大汗淋漓,衣服又不合身,寬大地墜在他身上,襯得他看起來有些可憐。

話好像有點說重了,嚴岑想,畢竟小狐狸還小呢。

嚴岑半生不死地活到今天,工作素質和心理素質都好得令人發慌,從來沒用別**過心,以至於教育天賦接近於無,偶爾說教一次,有點摸不太清楚這個度。

嚴組長抽了口煙,有些發愁。

但好在許暮洲到底不是被人說兩句就一蹶不振的選手,他將黑麵包掰成小塊,就著半瓶淡水慢吞吞地吃完了小半個辣嗓子的幹麵包,胃裏沉甸甸地有了些東西,短路的腦子也開始重新運轉起來。

那黑麵包的口感比最糙的粗糧還要令人難以下咽,味道非常奇妙,令人難以恭維。但那瓶淡水倒是沒什麼異味,跟許暮洲在地下室聞到的那種簡直天差地別。

許暮洲捧著明顯很幹淨的玻璃杯,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嚴岑的側影,慢吞吞地低下頭,小口小口地喝下了半瓶水。

他之前被那信息量巨大的“未來”衝昏了腦子,整個人又氣又慌,逮著嚴岑就要發泄一頓。現在可能是又睡了兩覺,冷靜下來之後倒沒那麼怕了。

——這次回去就跟鍾璐攤牌,許暮洲想,永無鄉許進不許出,隻要能進去,之後還怕自己跑出去嗎。

想明白這個,他就覺得自己先前那模樣有點沒事兒瞎作的意思,沒來由地有些不自在,刻意放慢了吃東西的速度,磨蹭了半天才解決掉那一小塊麵包,叫了嚴岑一聲。

嚴岑抽完了自己的第二根煙,看起來又恢複了平時的那副模樣,他將窗戶掀開一條小縫,走過來將許暮洲從床上扶起來,看架勢是要帶著他下地。

許暮洲燒退了,整個人也不再暈暈乎乎的,於是沒用他扶,自己站了起來,裹緊了身上睡歪的外套,乖巧地問道:“去哪?”

“去找托婭。”嚴岑說。

許暮洲眨了眨眼,一時沒明白他找托婭幹什麼。

“給你看看我的未來。”嚴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