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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他無論再向往什麼燈火,都會沉浸在安雲泓的陰影中,終其一生都不會也不能走出來。
“安總,人問到了。就在市中心醫院,就是燒傷嚴重了點,可能...需要整容。”裴青斷掉通話界麵,回頭看著安雲泓一張無悲無喜的眉眼,有些忐忑的說出口。
“活著就好。”安雲泓吐字清晰也毫無感情,他隻需要知道叫“鹿鹿”這個名字的人活著就好,別的,都不在他的考量範圍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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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消毒水的氣味讓安宸玨有些作嘔,酒精味道穿過鼻腔進入大腦,總會喚醒那些他決心忘記的場景。
會讓他想起雨天的潮濕氣味和消毒的酒精氣息,和那些蜷縮在玻璃瓶子裏被鍾宇澤標注上實驗代號01、02的實驗品。
還有被酒精消毒過的刀劃過實驗品肌肉表層的聲音。
“咳咳咳。可真疼啊。”同房病人的輕咳聲把他從回憶中拉回。
他看向那個躺在病床上的鹿鹿,他一張還算是不錯的眉眼被火燒灼,隻剩下凹凸不平的傷疤,那雙總會帶著笑的雙眼被白色紗布裹住,看不到一絲輪廓。
而那位聲稱對他非常在意的程風院長,早就哭的不省人事,一雙腿在拐杖的支撐下仍舊顫抖個不停,手裏的手帕也被淚水浸濕,滴答滴答的在地麵上落著擦不盡的水漬。
安宸玨隨手拿起護士放在窗台的一隻圓珠筆,把筆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旋轉起來,好整以暇的看著程風的表演。
“如果他能把眼底虛偽的擔心再收一收的話,或許可以偽裝的更像。”安宸玨心裏想著,眼神落在程風微紅的眼圈上,忽然想笑。
如果程風對鹿鹿真的在意的話,他現在應該做的不是哭而是問。
問醫生燒傷的情況,問人還能不能醒過來,要怎麼救。
就算的確會難過的哭那也是在問的基礎上的哭,而不是哭喪一樣的表演,演一場沒加絲毫情感的鬧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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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程風,安雲泓則是格外的安靜。
他看著病床上人的眼神,和看一個陳列在櫥窗玻璃裏的玩具沒什麼不同。
櫥窗玻璃裏陳列的玩具會在不顯眼的地方扣上商標和標價,但眼前人的商標是他的身份,他的標價....也是透明的,甚至還會隨著對方的價碼而上下滾動。
“裴青給他轉個特護病房。”安雲泓手握在病床的欄杆上,看著眼前這個被他標上標價和商標的人,決定再多付出一點。
“既然人找到了,程院長也可以回去了。”安雲泓話說的無情,他並沒有送這位德高望重且身體虛弱的老院長回去的意思。
沒有價值的人就像是不被需要的機器,是沒有檢修和在付出的必要的。
“好....那給福利院注資的事情...”程風紅著眼圈,一雙手都拄在拐杖上,把重心前移,對著安雲泓,看向他的一雙眼精明的發亮。
“答應你的,不會少。明天下午,裴青會找你簽合同。”聽到安雲泓的肯定回答,程風激動的忘乎所以,連連把拐杖敲打在地上發出碰碰的響聲。
他在極力掩飾,但生理上的潛意識反應,是他不能阻止的。
他的臉部肌肉並沒有如他所願的鎮定,即使他極力的想保持平靜,但肌肉不懂他的想法,仍舊下意識的表現他的性情,拉扯起已經沒有支撐而下垂的肉,做出笑的弧度。
“誒誒好,那我就先回去了,院裏還有很多事情呢。”他想走,但病床上的人沒有如他所願的咳嗽出聲,徹底阻隔了他要走出病房的腳步。
“火...火...火機....我的..打火機。”病床上的鹿鹿掙紮起來,雙手不住的在做出推的動作。一旁的護士趕緊上前按住躁動的他,一陣鎮定劑打下去,他再度恢複了鎮靜,睡的安詳。
安宸玨在聽到那句打火機的時候,轉筆的手停頓。
果然,阿嫘說的沒有錯,燒掉一半的打火機的確是鹿鹿的。
“但是..”安宸玨側身靠近鹿鹿的病床,近距離下鹿鹿臉上的痕跡顯得更加明顯,也更加可怖。
他看著鹿鹿那幾乎被毀了的半張臉,餘光看著護士在病曆表上寫上的字:重度爆炸傷...
“重度爆炸傷,那就說明..爆炸當時,他就在現場,還是近距離的在現場。這次火災,果真和他有關係。”安宸玨想著,幾乎還能看到眼前孩子當時明媚笑容的樣子。
他是不喜歡鹿鹿對蕭嫘的粘人程度,但也絕不代表他對鹿鹿是厭惡的。
他知道他心思深沉,卻沒想到,這樣一場火災,竟然真的可能和他有關聯。
火燒的不隻是市心理研究所的資料和機器,更是在裏麵工作的醫生、護士和那些已經神誌不清不能理解逃跑行為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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