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四點三十五分,氣象台發布了高溫紅色預警。
出租車司機調小廣播聲音,一個勁按喇叭。尹清洋抬頭時,正看見一個小孩吐著鬼臉從車頭橫穿過去,闖了紅燈。
“也不知道這小孩的爸媽怎麼當的!這是天亮著,萬一是晚上,來個什麼車,說不定就得出大事1司機師傅抱怨。
他抬頭看後視鏡,對上男生那雙漂亮杏眼,
“小夥子,別仗著年輕就熬夜,”他勸道:“眼睛長這麼好看,熬夜熬紅多可惜,昨晚是熬夜到幾點啊?”
尹清洋輕顫眼睫,垂眸。
他撥弄手機,通訊錄從上劃到下,呼吸好像也在悶熱溫度裏變得急促。
“師傅,開一下窗戶,”尹清洋說話時幾乎喘不過氣,鼻頭酸得要命,“還有,麻煩換個方向,我不去美院了,去蒲州人民醫院。”
察覺到他聲音裏的哭腔,司機很識趣的沒再出聲。
到醫院的時候,正好五點。
醫院門都剛開,住院部看門的大爺起來遛鳥,看見他的時候,一雙老眼瞪得溜圓,喜笑顏開的:“洋洋啊,你都多久沒來了?今天怎麼來這麼早1
尹清洋勉強牽起唇角,笑得很生硬:“來看媽媽。”
“快上去吧,我剛才還看見你爸打了豆漿上去。”大爺忙著澆花。
他就匆匆忙忙躥進電梯,站了好幾秒才意識到自己沒按樓層。尹清洋找到按鈕,突然想起來上次來醫院,是和肖鳩一起。
“我得讓阿姨放心啊,讓她看看,洋洋在我這裏受不了什麼委屈。”當時也在電梯,肖鳩抬手,越過他按下電梯按鈕。
當時電梯裏就他們兩個。男人話音帶笑,溫柔沉沉落在耳側。
“……”
尹清洋閉了下眼,深呼吸。
“小尹?”躺在病床上的尹母很驚喜,但很快變了神情,擔憂問:“是遇到什麼事了嗎?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尹清洋濕著眼看她,發現小伊姐說得沒錯,母親她狀態確實好很多。
“沒事,”他沒有把肖鳩的事告訴母親,
“小尹,”母親遞來一張單子,“去把這個交給護士站吧,順便把你爸叫過來,他就在天台那邊吸煙。”
尹清洋沒多想,照辦了。
養父與他關係就遠了很多,他有時候還能記起小時候養父打他。尹清洋去天台時都不太敢抬頭,隻小聲說了句:“我媽找你。”然後扭頭就走。
護士站這時候的人很少,他一過去,就遇到了正在值班的護士。
對方看一眼他遞來的單子,又看一眼他,眼神同情,“家裏經濟能周轉開嗎?我看你好像還在讀書,你媽媽看病又要這麼多錢。”
尹清洋咬著唇,
“有什麼困難就跟我們說,醫院裏和社會上都會想辦法幫助的。”護士給他開好單子,笑了笑:“看你就是個好學生,要好好讀書埃”
回去的路上,他恍然想起件事。
也是太久沒有擔心過母親的醫療費問題,尹清洋這才想起來,自從認識肖鳩後,醫院這邊交錢就沒再問過他。肖鳩接手了所有母親的藥費問題。
手裏的藥單越攥越緊。
所以很早之前,肖鳩就已經在暗示這是一段包|養關係了?
快到病房門口時,他依稀聽到有人在吵架,仔細分辨時才聽出是養父和養母。實在是幾百年也見不到他們吵一次,尹清洋拎著藥愣在門口,不敢進去。
他被迫聽到了一些吵架內容,零零碎碎的。
“小尹跟肖鳩不是長久事,我才不管那個肖鳩是什麼有錢老總,”母親病了很久,嗓音早就提不起來,隻是沉悶激動的講話。
“嗬,你說離就離?就沒想過他離了,你這一身病誰拿錢治?咱家一屁股債誰拿錢還?靠你那個寶貝兒子畫畫嗎?”
“別說人家肖總隻是騙他,就算真就隻是玩玩,那也輪不到他耍脾氣!他算老幾啊?就你我咱們窮苦人家的孩子,能攀上豪門都是祖墳上燒高香了1
男人的聲音中氣十足,嚷嚷:“再說,當初肖總要用小尹治病這事,可是跟你我提過的。當初也都答應了,人家肖總也說,會安排好小尹以後的事業和婚姻,就算肖總不要他,也會安排其他好人家。都不用你我操心了。”
啪——
病房的門被推開,發出磨耳難聽的滋啦聲響,尹清洋還呆在病房門口,手裏拎著翻了的空袋子,藥粒撒了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