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天很亮,屋裏熱水壺汩汩冒泡,紅色提示燈亮個不停。

但三個人誰都沒去關。

尹清洋聽懂了剛才那番話,不敢置信,他慢慢、極其緩慢的走近病床,滿眼渙散迷離,詢問:“媽,你們剛才說得是真的嗎?”

不止肖鳩騙他,連他的養父母也合起夥,一起騙他這麼久。

什麼叫替他安排好了以後的事業和婚姻?尹清洋覺得好笑,在這些人眼裏,自己難道就是個可以交易隨意擺弄的物件嗎?他未來的人生,原來可以靠一筆筆錢、靠在床上被睡個三月五月,就能明朗到底嗎?

肖鳩最開始把他壓床上脫衣服的時候,原來已經替他安排好以後的愛人了?

好惡心。

他甚至譏誚笑了聲,用一種自己都覺得陌生的冰冷嗓音,問:“那肖鳩有沒有告訴你們,我以後會被安排給什麼樣的人結婚?不怕人家介意我被男人睡過嗎?”

母親臉色已經極其難看,張口似是想安慰,但到嘴邊的話卻被打斷。尹清洋轉而望向自己那個養父,看他毫無在意的解釋:“你放心,肖總給你找的肯定是好人家,而且會交代清楚。這不是什麼大事。”

尹清洋追問:“所以你們養我,就是為了拿我跟肖鳩換錢?”

他實在是太難受,許多話都來不及過腦,脫口而出:“其實你們完全可以跟我直說,讓我乖乖躺在肖鳩床上任睡任操,賣肉換錢,我都不會拒絕。畢竟養育之恩,我賣個身算什麼?是不是?”

“但你們為什麼要騙我,”他氣得眩暈,雙腿也止不住發顫,問出口的話飄渺的像氣音,可憐可悲:“為什麼要跟著肖鳩一起騙我?”

男人瞟他一眼,“那你想怎樣?你媽病都看到這份上了,你也已經讀到大學,難道還能跟人家反悔?我跟你媽從小把你養大,你可是我們的兒子1

嘩啦

手裏的化驗單丟了滿床,

尹清洋顫著呼吸:“那我不要當你們兒子了。”

他從小到大都是乖孩子,父母的要求都會聽,從來沒有忤逆過。這還是他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拒絕父母。尹清洋話出口時根本沒有理智,扭頭就走。

腦子裏像塞了吹風機,呼哧呼哧,根本沒辦法清醒。

隻是在離開醫院後迷茫了很久,最後才晃蕩著回學校。這兩天正好假期,畫室裏沒人,他鑽進去後就反鎖上門,擠開染料。

眼角磨得厲害,像是碎玻璃紮進去,又疼又酸。

他頭也暈,拿畫筆的手都不穩,具體也記不清畫了多少幅畫,隻記得學校裏的上下課鈴翻來覆去響,窗外的光亮了又暗,夕陽落在紙上。

直到聽見有人擰開門鎖,驚呼:“尹清洋?1

他被攙著上車,聽見身邊人跟司機報地址,說要送他去醫院。

“我不知道啊,我來畫室的時候就看見他蹲在畫架跟前,縮的跟隻刺蝟似的。然後我就看見他兩隻眼通紅,紅的太厲害了,一看就是炎症。”

李醒聽他這麼說,瞥眼病床上的人。

他擰起眉,“所以是炎症引起的重燒浮腫並發?醫生有說具體病情怎麼樣嗎?我看小尹渾身都是熟紅,真的沒問題?”

“說再送來晚一點,可能就燒壞神經了。”說完,男生忍不住追問:“學長,你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還從來沒見過尹清洋這樣,他太頹廢了。”

李醒沒回答,伸手跟他要醫生開的單子:“你先回去,我照顧他。”

尹清洋本來就生得白,一發燒就渾身發紅,像血色在冷白裏暈開。大概在做噩夢,眉頭鎖得很緊,眼睫一陣陣抖,抖得人心疼。

差不多一下午,他去處理好學校那邊的事,又拿了些換洗衣物,回來時正看見尹清洋坐在病床上,仰著腦袋跟外麵野貓大眼瞪小眼。

頭頂呆毛豎著,雙眼黯然,依舊沒什麼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