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小孩們撇著嘴巴一哄而散。
於是兩個“醜八怪”進到店裏,酒足飯飽地吃了一餐。
走出市集,洪森就在道別的地方兢兢業業地等待,還帶著兩輛整裝待發的嘟嘟車。熱氣球場地就在附近,六點半,氣球準時升空,提前預約加了票價,這隻裏麵隻坐了兩人,葉季安挨在梁逍身側,俯瞰徐徐拉開距離的大地。
農田是鮮綠棉布,水庫是平滑絲綢,眾多寺廟就是檀木做成的點綴,神女的裙擺上方,風在鼓動,遠方曠野無盡,而他們這樣平穩漂浮,好像也能在某一秒到達盡頭。
梁逍拍了幾張照片就把相機收了起來,沉沉一個黑包放在腳邊,他身上終於什麼都沒掛,完整的一副胸懷,去抱葉季安。
“沒電了。”他說。
“我還帶了一塊電池。”葉季安摸到自己的挎包拉鏈。
梁逍按住他的手,“你沒帶。”
“哦。”葉季安笑了,重心後靠,把自己完全倚在梁逍身前。
“用眼睛看就夠了。”梁逍不好意思說,我就是想抱著你,反正他也已經抱到了,於是就這麼解釋。想了想,他又道:“唉,我真的很想吃那個蘑菇。”
“吃了讓人不停笑的那個?”葉季安憶起方才在餐廳裏,梁逍確實盯著門口叫賣神奇蘑菇的那位老爺子看了好久。
“嗯,雖然我從來不吃菌類——”
“不行,那玩意肯定有毒,神經刺激什麼的,就是有毒才讓人笑。”
“對了,哥,你吸過笑氣嗎?以前在國外很流行。”
“好啊你,”葉季安回頭,眼睛也圓溜溜瞪了起來,“你吸過?”
“我當然沒有!我當然不敢嘛,”梁逍一臉正經,又蹭蹭他的額角,“我就是想試試那種純天然的致幻劑,你說化學層麵的笑會是什麼感覺啊?而且萬一我嚐過那種蘑菇之後,覺得好吃,回國就願意吃其他蘑菇了呢?”
說完他就笑出了聲,好像也覺得自己占不到理似的。
葉季安也樂道:“想笑不用吃啊,你現在已經達到效果了。”
梁逍聞言,硬是把剩下的笑意都吞了下去,又把他的腰箍緊,他們就這樣安安靜靜地看了會兒景,直到那輪沉靜的圓日墜落在熱帶叢林,熱氣由波動變為靜止,地平線蔓延的金紅漸漸熄滅,天幕變成摻了灰的瓦藍,水庫與河流也是藍色,要更幽深,要更綿延。
它們在目力難及的地方交融成一種更純粹的色彩。
葉季安無比確信地想,如果藍色最初誕生於世,應該就是這樣。
而更多的色彩在近處,東北方的村莊,靠近市場的方向,深淺不同的鵝黃燈光點點亮起,還有同樣鵝黃的球狀煙花,它們隻在低空中稀疏地綻放,因此需要垂眼去看,好比行船洋麵中央眼見浮燈漂向自己,也問不出來處。
莫名地,葉季安眼瞼發酸,或許是因為在城市固定太久,差點忘了世上還有這種景色。他轉身把梁逍摟好,從下巴尖開始親,他看到有一泓水也在梁逍眼中呢,不對,是兩泓,是更純粹的幽深。
千米的高度,兩人緩緩接吻。
不知這個吻持續了多久,至於它的結束——對講機裏提醒,再有十分鍾他們的氣球就要降落了,請注意做好準備。葉季安戀戀不舍地和梁逍分開,還是靠在他的頸側,目光一掠,又看到遠方的藍。
它似乎比日落長久。
他忽然想到“雲水之間”,天與河的交彙處,所謂神女,二十八重天中最美的化身,一切的源頭?
賜予人優雅、好運、仁慈和芬芳,詮釋一個世界的自然,以及一個人的輪回。
葉季安把麵前的臂膀抱得更緊了些,T恤上的汗已經蒸發,布料略有粗糙地觸到肌膚。
洪森的提醒短信還在手機裏呢,剛剛屏幕在兜裏閃起來,說是“高棉的微笑”八點鍾準時開始,他卻仿佛穿越時空,提前看到了阿卜娑羅的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