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離謝魯克砦8Li(35km)的北方邊境都市杜昂威爾。
從上等的公共馬車中下來了兩個做軍服打扮的人。
一個是矮瘦的男人,軍服的胸口處裝飾著勳章與寶石等等,眼睛瞇得如狐狸一般細。
略短的直刀掛在腰間。
男人的名字是貝凱魯。
帝國的貴族,兼軍務省的調查官。
另一人是身型肥胖、約27Pa(200cm)的巨漢。
岩石般的麵孔,腰間攜著寬幅的長劍。
他是貝凱魯的護衛官,波瓦斯洛瓦四等武官。
他正按著肚子,般望著大街上的攤販般發出渴望似的歎息。
「真好啊……那兒正在烤雞肉呢,貝凱魯大人。」
「又在說吃的事嗎!」
貝凱魯已經很細的眼睛瞇得更細,並踢了波瓦斯洛瓦一腳。
然後對著路旁吐了口口水。
「可惡,迎接的人在哪!?」
「應該在杜昂威爾的北廣場吧。」
「要我走過去嗎!迎接得真不周到,就因為這樣我才討厭鄉下地方。首先禮儀就根本沒有」
邊走邊抱怨的貝凱魯,撞上了個在路上跑著的小孩。
「啊」
「咕……!?」
六歲左右的男孩子,眨著眼並低下了頭。
「對、對不起!」
從服裝看來是平民的小孩吧,穿著雖不破爛但也不高檔的衣服,以及麻布做成的鞋子。
一反剛才為止的粗口,貝凱魯露出溫柔的笑臉。
「……唉呀~沒受傷吧,小朋友?」
從胸口的口袋裏抽出上等的手帕來。
小孩子點頭道
「嗯、嗯,沒事。」
「不是沒事吧?可不是受傷了嗎?」
「我不要緊喲!叔叔」
「是嗎?可我看起來不像呢……都受傷了說」
「在哪兒?」
貝凱魯左手拿著手帕,右手握住了佩刀刀柄。
波瓦斯洛瓦正咬著手指看向攤販那兒,他對平民小孩之類的事情完全沒做理會。
貝凱魯嘴上含著溫柔的笑容,一麵雙眼布上血絲。
「問說哪裏受傷嗎?真的不知道?那麼我來教你……就在、你的脖子上……!!」
就在他即將抽出佩刀,此時,從不遠處傳來呼喚他名字的聲音。
「貝凱魯調查官!」
隨即馬蹄與車輪聲靠近過來
乗在軍用馬車上的金發青年,正是艾利可。
「是貝凱魯調查官嗎!?從謝魯克砦前來迎接您了!我是巴伊路修密特邊境連隊的艾利可?米凱爾?杜?布蘭夏魯」
讓馬車靠近後,從駕駛座台上跳下。
艾利可俊美到連路過的人們都會忍不住回頭的地步。
貝凱魯邊維持著笑臉邊咬牙。
手從腰間的佩刀上移開。
「唉呀,這還真是感謝……不過好像比預定早了些……」
從軍服口袋裏掏出金色懷表確認時間。明明即使不這麼做也可以從教會的鍾台上看到。
艾利可並起腳跟、將右手置在左胸上行禮。
「由於瑪莉?加托魯殿下的考慮,故提早前來迎接了。」
聽到皇姬的名字,貝凱魯臉色一變。
「哦哦……殿下特地為我?」
「當然,貝凱魯調查官。殿下說了想聽聽帝都方麵的事。來,請乘上馬車吧。是軍隊的東西所以會有些搖晃,請暫且忍耐一下。」
「嗚姆 ──
要出發啦,波瓦斯洛瓦」
「啊、是……哈啊……肚子好餓啊」
調查官與護衛官坐上馬車。
從群眾中一名女性飛奔而出,跑到正呆看著的小孩身邊。
將他給緊緊摟住。
深深地將頭低下。
艾利可放下了心,對她以點頭回應。
「真是太過分了,那個調查官!」
艾利可很少見地露出怒容。
地點在雷吉斯的房間。
「這樣啊……早點去接他是正確的決定呢。居然想對著小孩拔出佩刀甚麼的……」
雷吉斯邊看著書,邊很疲憊似地出聲道。
艾利可手撐在桌上探出身子。
「再遲一些就會發生大慘事的。早就已經知道了嗎!?」
「因為最近天氣不錯,所以想說公共馬車大概會比較早到達吧。雖然這邊積著雪,但街道那裏應該比較少才對……還有,從帝都派遣來的下級貴族在地方上橫行這種事,已經是慣例了」
「是這樣嗎?」
「是啊,現在讀的這本書的反派也是,跟那家夥簡直一模一樣呢」
「嗬嗬嗬……雷吉斯大人總是像這樣,掩飾自己的深謀遠慮呢。」
被艾利可給目不轉睛的凝視著。
看來是被他抱持著敬意了,雖然非常感謝……可雷吉斯注意到似乎不隻是那樣而已。
「……我並沒有掩飾的打算就是」
「公主殿下真的想要見那男人嗎?」
「咦?」
「之前不是這麼說嗎」
「啊啊,那種話是社交辭令哦……隻告訴了阿爾媞娜有調查官要來而已。畢竟她不是會靈巧地說應酬話的類型啊」
「那方麵、對我來說也是嗎?」
「哈哈……可別見怪喲」
「沒關係的,隻要是為了雷吉斯大人的話。無論如何,那男人相當危險,請您千萬要小心」
「是那樣呢……差不多也快到時間了」
在晚餐之前阿爾媞娜要先去領收書狀
明明那種東西隻要在到達時麻利地交出來就行了,貴族都喜歡講究些禮法啦程序啦,實在讓人困擾。大概是能覺得自己變偉大了吧
雷吉斯因為貴重的讀書時間遭到削減而撅起了嘴。
置物間經過了整理,成了謁見之間。
吊著不知從哪兒拿來的豪華吊燈,牆壁也用垂布裝飾,已經完全煥然一新了。
會見皇姬的場所可不能總是在中庭裏
──
在艾烏伊拉魯的指示下讓士兵們完成的。
設計似乎是艾利可的提案。
傑羅姆雖是貴族,卻對這些禮法毫無興趣。無論如何都有必要用上時,在杜昂威爾的伯爵宅邸裏就有一間。
在謝魯克砦這是初次被安排了謁見之間。
隻是基於阿爾媞娜的要求,不做成仰望著玉座的形式,而是如餐廳一般的把桌子給擺在了中央。
她於最內側的椅子上坐下。
阿爾媞娜的左腕仍是被固定著的,所以用披風將身體左側給隱藏起來。
近處則是貝凱魯與波瓦斯洛瓦的座位。雖然中間沒有隔著護衛實在太過輕忽安全,但應該不至於比迪多哈魯特還要危險,所以雷吉斯還是應允了。
克拉麗絲無言得送上紅茶。
哦~~~~、貝凱魯用好色的視線舔拭般地盯著她看。
阿爾媞娜先開口了。
「遠道而來真是辛苦你了,調查官。」
「啊、是,來到這麼遠的地方還真是第一次……啊不……還真是風景怡人的地方呢」
「啊哈哈……不必在意啦。這麼鄉下讓你嚇了一跳對吧」
爽快的進行著對話。
是因為在皇族麵前的原因吧,貝凱魯拿出了教樣良好的狗一般的態度。
波瓦斯洛瓦則對著與紅茶一起端上的葡萄幹與蘋果伸出手。
阿爾媞娜坐在長桌的最內側一端,夾著角坐在右鄰的是貝凱魯,在他身旁的是波瓦斯洛瓦。
阿爾媞娜的佐鄰是雷吉斯,身旁坐著誌願作為護衛的艾利可。
艾烏伊拉魯與其它士兵們一同在門邊待命,他們並非參加者而是警備兵。
原本傑羅姆應該也要同席,卻說著〝麻煩死了〞連借口都不找得不見蹤影了。
艾利可向雷吉斯耳語道
「……剛才的事,向公主殿下說了?」
「……說了的話可就糟糕啦……毫無疑問會跟調查官鬧翻的。若讓他受傷的話就會被軍務省盯上,演變成非常麻煩的事態的哦。」
用隻有他能聽到的音量小聲回話。
的確如此……艾利可點頭道。
「帶了封信來是嗎?」
「是的」
貝凱魯以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煞有介事的取出書狀。
「這個,是拉托雷優將軍交給我帶來的。」
「拉托雷優寫的……」
阿爾媞娜的表情浮現陰霾。
是將她流放到這個邊境的男人。
盡管母親不同,仍是阿爾媞娜的親生兄長。
接過交來的書信並打開來看。
讀下去後她的表情變得更嚴峻了。
「…………沃魯庫私要塞?」
阿爾媞娜把信傳給雷吉斯。
也就是要自己看看嗎。
「失禮了。」
將它接過。
寫的是一長串社交辭令的寒暄,與慰勞妹妹在邊境負責軍務的話語。
將其草草略過,作為要件的命令概括來說,就是以下內容。
──將蓋魯馬尼亞聯邦瓦登大公國的沃魯庫私要塞給攻陷下來──
「這又是個……」
雷吉斯夾雜著歎息地嘟囔道。
阿爾媞娜向前探出身子。
「是個很不得了的要塞吧?要隻靠我們去把那個給攻下來嗎,是這樣的命令嗎?」
艾利可變了臉色。
「隻用這個連隊、去攻陷沃魯庫私要塞嗎!?」
「是啊……就是這樣的命令。」
「太強人所難了!」
阿爾媞娜向艾利可問道
「果然,很困難嗎?」
「公主殿下,那可是個難攻不落的要塞啊!過去已攻打過好幾次,可即使是上萬的軍隊也無法攻下!」
「這麼說來,迪多哈魯特也說過因為有那個要塞在所以無法去進攻瓦登那邊呢。」
雷吉斯試著回想起以前讀過的書本。
「……記得記錄寫道,從要塞建造以來帝國軍共嚐試了四次進攻。第一次是3000人,第二次8000人,之後則各自是一萬人。」
「沒攻下嗎?」
「嗯……啊,是的。確實如此,都失敗了。」
在別人麵前得使用敬語。
雖然阿爾媞娜總是說用詞遣字方麵根本怎樣都無所謂。
「我們去進攻的話可以派出多少人呢?」
「要留下約1000人守備,我想大概能有2000人。」
「就那麼點兒?」
「是的,就僅僅如此……上麵寫道作戰要在今年二月十二日前實行,所以沒有大幅增員的時間」
她的臉上浮現了困惑的表情。那也是理所當然的。
「難道說,是不可能的嗎?」
「正是如此……」
艾利可站了起來。
「我也是這麼認為!再怎麼說,這樣的命令也太不講理了!」
在門邊待命的艾烏伊拉魯與士兵們互相望了望。
氣氛變得嘩然。
隻有貝凱魯一人露出了充滿餘裕的笑臉來。
不如說,甚至很愉快似的在看著。
「居然說不講理甚麼的,不是太無禮了嗎?那個命令是經軍務省會議承認的拉托雷優將軍的作戰,換言之,等同於皇帝陛下的命令喔。身為帝國軍人,再也沒有比這更高的榮譽了。」
充滿著嗜虐心的聲音。
這個男人,多半正從藉皇帝陛下之名強加無理的難題於他人這件事之中,獲取陰濕的愉悅感吧。
艾利可怒目而視。
「咕……若要說那是榮譽,那您也去充當攻略要塞的最先鋒怎麼樣!在戰場挨了敵方子彈的話,說不定您會改變看法唷。」
「哦?分明隻是個末席,居然侮辱我嗎……你……叫甚麼來著?」
「艾利可?米凱爾?杜?布蘭夏魯。您不是已聽過我報上名字了嗎」
「哼……沒聽過的家名吶。明明地位沒甚麼大不了的,還口出狂言!我可是伯爵家的人哦!」
既然帶過來了這種命令,要能有良好氛圍的對話也很難吧。
再加上還有市街中的那件事,年輕的艾利可開始變的情緒化起來。
雷吉斯舉起手製止了兩人。
「……書信已經確實收下了,命令的內容與日期也都掌握了。那麼已經可以了吧」
「嗚姆。會實行內容的話,那關於書信的事就沒有問題了……不過關於這個邊境連隊的視察,就是另一回事了」
「那些是事務方麵的事情……就不必花費皇姬的時間了吧」
「嗯?說得也是」
貝凱魯點頭道
邊移動邊說著諷刺般的話
「最近聽說,這個邊境連隊增員了許多非正規的士兵啊……就期待你們能呈上輝煌的戰果給皇帝陛下,讓他龍心大悅囉」
「……非正規兵是嗎?雖然隻有前幾天在市街雇用的女傭而已……要讓她們來幫忙要塞的攻略嗎?」
雷吉斯像這般裝蒜著。
氣氛險惡的會見過後。
雷吉斯為貝凱魯做了文件上的說明。
本來所謂調查官就不是把軍務省命令帶過來的信使。調查軍紀是否有被遵守、文件是否有正確書寫、命令是否有被遂行等等,若發現問題的話便向中央報告才是他的工作。
本以為光是讓他過目數量龐大的文件就要花上不少時間……但貝凱魯卻沒甚麼興致,出乎預料地很快就回客房去了。
在那之後──
因為已到夜晚,所以點上蠟燭開始繼續文件的整理。
一個人進行著事務工作時,門被敲響了。
「嗯?請進……」
門被打開。
前來造訪的是紅發少女。
「晚安,雷吉斯」
「呀……阿爾媞娜……妳又在這種時間裏……」
「什麼?」
「不……雖然是沒甚麼關係,但小心別傳出不好的流言哦」
「嗯?」
阿爾媞娜側著頭,看來是不明白的樣子。
放棄說明,隻告訴了她「別太常在晚上去別人房間拜訪」而已
「還是老樣子得堆滿了不知做甚麼用的紙捆呢」
「……也有本該由妳來簽名的文件在吶」
「啊啦?隻是簽名的話我還是會的唷?」
「是嗎?那待會就拿走吧。那邊跟那邊、還有那邊堆起來的小山都是……」
「我啊,字寫得不怎麼快就是了」
「哈啊……」
「吶,雷吉斯……那個調查官,是不是有些怪怪的?」
「……確實呢。在用餐當中三番兩次地拿出懷表確認,的確是不怎麼普通的舉動吧」
「不是像這種事情……是讓人感覺很不好啦」
「嗚嗯……嘛,大概是吧。」
「知道些甚麼嗎?」
「從艾利可那裏得知了少許。而且,雖然剛才為止都在接受他文件方麵的檢查……看來相比事務處理的正不正確,他的興趣都隻放在賄賂上了」
阿爾媞娜張大了眼睛。
「誒?怎麼回事?」
「就是說不管文件寫得再怎樣正確……還是會被挑毛病,說這個說明不好理解啦,這種表述不合胃口啦,這個字髒掉了啦之類的」
「這不是找碴嗎!」
「……希望我放你一馬的話就給錢,總之就是這麼回事」
傑羅姆初次見到雷吉斯時,劈頭罵說反正目的是賄賂吧,就是因為這種人太多了。
阿爾媞娜轉身就走,把手伸向門把。
「看我不教訓他一頓!」
「等下等下!這已經是種約定成俗了!他雖是壞蛋,但也是因為壞蛋不隻他一個而已」
「難道給他了嗎!?」
嚴厲地瞪了過來。
雷吉斯左右搖頭道
「八成會惹妳生氣的關係,所以不會那麼做的……雖然我覺得適度地給一些會比較輕鬆就是」
「那樣我絕對不能饒恕」
「對他?還是對我?」
「都一樣!!首先非把那個男的的個性給矯正過來不可!」
「那可就糟了啊。他在軍務省裏很吃得開,若把他激怒了可不會像這次一樣光是惡心人就了事……一個處理不好可是會被查問委員會傳喚喔。」
「誰在乎啊!」
「妳是皇姬所以是不會被傳喚的……這個場合裏,遭到查問的可就是我了?」
「嗚咕!?」
把自己作為人質實在也太過份了點──
雷吉斯雖這麼想,但這也是沒辦法的。在這裏讓阿爾媞娜暴走的話就無法建立起她的組織了。
「他的親戚裏應該有軍務省的大人物吧……若非如此是當不上調查官的……現在,到處樹敵並非上策」
「因為覺得自己站在比較有力的立場,所以才又是挑撥艾利可、又是要求賄賂呢」
「就是如此」
就連對阿爾媞娜和克拉麗絲都敢投以失禮的視線,但她似乎沒注意到的樣子。不過還是別再說這些更火上加油的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