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裏,雷吉斯正攤開書看著。
「早安!起得還真早呢。」
阿爾媞娜邊用手帕擦著脖子邊出現。
啊啊,雷吉斯打了個招呼。
「該說是早呢,還是該說晚呢……」
「難道說沒有睡嗎?」
「因為有些要調查的東西。」
「就是這個?」
阿爾媞娜低頭看向他手邊的書。
雷吉斯搔搔頭說道
「不,要調查的東西已經調查完了不過……但是有關的書很有趣呢。」
「真是一如既往啊~~。是甚麼樣的書?」
「寫的是旗幟與紋章有關的由來與逸話。比方說這個……」
翻到帝國旗的那一頁。
紅底上描繪著七把劍。
她偎在桌邊靠近過來,視線朝書本落下。
「啊啊,是這個呢」
會議室裏也一樣掛著。
雷吉斯再翻了一頁,上麵記載的是以白色作基調描繪著劍的圖案。
「以前是像這樣的旗子哦。」
「好像白旗呢。」
「似乎也不是因為這個緣故才被更換掉就是了」
「呼~嗯」
阿爾媞娜把手伸了過來,啪啦啪啦的翻著書頁。
雷吉斯在書本與她的表情間交互看著。
「……還蠻有趣的、對吧?」
「嗯」
「順帶一提,巴伊路修密特邊境連隊是在傑羅姆卿赴任時,把家族的紋章變作了旗幟」
「啊,的確是呢。」
懸掛在帝國旗旁邊的,是紅底上有黑槍與獅子的旗子。
那是巴伊路修密特邊境伯爵的貴族旗。
把司令官的家族旗幟懸掛在連隊上這件事並不稀奇。雷吉斯以前所屬的堤內澤侯爵的部隊也是用貴族旗。
「好像,全部是紅色耶」
「貴族旗裏,模仿帝國旗而采用紅底的構思是慣例哦。教會是黑色與紫色,民眾則是綠色。」
「呼─嗯……那藍色跟黃色呢?」
「藍色似乎是與階級無關的樣子……不過就旗子的顏色而言升起時與天空或是海同色所以」
「啊啊,很難看清楚呢」
「但也正因如此所以是代表自由的顏色,也有像這樣主張的人」
「原來如此」
「黃色在蓋魯馬尼亞聯邦裏也有被使用,所以在貝露加利亞帝國裏是沒甚麼人氣的顏色」
「啊哈哈……那,在那邊就是紅色不受歡迎了吧?
「那邊認為亮紅色是粗野的顏色,使用得似乎是暗褐色的樣子」
「粗野呢……」
阿爾媞娜撮了撮自己的頭發後皺起眉頭。她的頭發正是鮮豔的紅色。
雷吉斯把手左右搖晃。
「我不覺得粗野哦……那個……我覺得是非常美的」
「耶?」
「啊……沒有……」
「再說一次、再說一次」
「不不不……」
「再說一次、再說一次」
「不不不……」
在雪花紛飛中,一輛馬車自南門而出。
行到大約看不見謝魯克砦的距離後便駛離街道。
就在大幅迂回的途中,吹起了強風。
駕駛把戴在頭上的兜帽脫下,本來藏著的紅發遭風一吹,迎風飄揚起來。
「呼……」
「沒問題嗎,阿爾媞娜?」
駕車的少女點頭響應雷吉斯的詢問。
「當然了!你也知道的吧?我很擅長駕駛馬車喲。」
「嘛、雖然是知道……但畢竟現在隻有單手啊」
被吩咐說痊愈要三個月的她,理所當然的左腕還被固定著。
雖然到現在為止都還過程良好。
「單手也好,用腳也好,既然說了沒問題那就沒問題的」
「……別慌張就好」
「不會再失敗了啦」
阿爾媞娜隻用右手便靈活地拉著韁繩,調整著好讓馬的速度不要過快。
之前因為馬扭傷了腳而遇難,所以今天乘坐的是兩頭馬拉的馬車。是連使用油燈的前照燈也裝設了的豪華馬車。
巨大的貨架上堆滿食物與布料,這些都是為了交涉需要使用的物資。
因為已經離開街道的關係,下到了凹凸不平的斜麵上。
「嗚呀!?」
眼看雷吉斯就要從駕駛座上跌落,趕緊死命抓住了座位旁的扶手。
「等等,可別掉下去啊」
「那就再稍微開慢一點啊……」
「天都快要黑了說!」
「不不,約定的地點已經馬上就要到……嚇呀!?」
「會嚇到馬兒的,不要老是發出慘叫啦!」
馬車搖晃到讓屁股痛起來時,終於看見了目的地。
一個在枯草上積著薄薄一層雪的丘陵,那裏有一株高大的樹木。
阿爾媞娜所駕駛的馬車向一名男人接近,而在稍遠一點的地方還有大約四人,全員都穿著毛皮和羽毛做的衣服。
帝國那邊稱為蠻族,雷吉斯等人則稱他們為巴魯特蓋因海姆的人民。
站在前頭的人是迪多哈魯特。
阿爾媞娜停下馬車,從駕駛座上跳下,
『久等啦!很久不見了呢!』
『唔姆』
雷吉斯艱苦得從馬車上下來。
『你好……這次……讓您久等了』
『啊啊,很久不見了啊,軍師殿下。』
迪多哈魯特的臉變得稍微有些紅。
阿爾媞娜像是橫插進來一樣地站在他們之間。
『我帶了貨架上的食物跟布料過來,可以得話就拿去用吧』
『……要不要收下報酬,希望能在聽過依賴的內容後再決定?』
『沒打算貸款哦,當做伴手禮收下就行了』
『也就是說這與要拜托的事沒有關係是嗎?』
『嘛,不要的話我就帶回去了』
『這樣啊……還是這麼倔強呢。我就心懷感激的收下了』
行了一禮後,在迪多哈魯特的指示下,背後待命的男人們開始將貨架上的物資卸下。
在那當中,阿爾媞娜開口了。
『好了,因為很冷所以趕快進入正題吧?』
『唔姆』
『我們呢,就要去攻略沃魯庫斯要塞了!』
對方露出一臉嚴肅的表情。
『……實在不覺得妳精神還正常啊』
『若不實行這道命令,我們就會被當作逆賊了哦。可不能和帝國第一軍交戰呢』
『果然,帝國已經腐敗了』
『正因如此,我才要戰鬥……有雷吉斯想出來的作戰,總會有辦法的』
迪多哈魯特以無法置信的眼神望過來。
雷吉斯搔了搔頭。
『雖然沒有自信……但也隻能硬著頭皮幹了』
『是這樣啊……確實也有這種時刻……和我說這些,也就是要我們也參加要塞的攻略的意思嗎?』
阿爾媞娜點頭。
『就是這樣。但別弄錯了,並沒打算要派人向滿是大炮的要塞突擊。你們也是,我的部下也是』
迪多哈魯特歪了歪頭。
提到所謂的要塞攻略,以超過對手防衛能力的大軍進行突擊乃是常識。踏過無數的屍駭並到達城壁、越過城壁、驅散敵兵、從內側將炮台與城門壓製後獲得勝利。
迪多哈魯特他們在進攻謝魯克砦時,基本上也是如此。藉由趁著風雪逐步靠近好在不被大炮攻擊的情況下到達城壁,便是這樣的作戰。
『軍師殿下,是如何打算?』
『姑且,有個點子』
雷吉斯把視線朝向正卸下貨物的男人們。
稍微考慮了一下。
『……這個作戰,硬要說得話是屬於奇策之流……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有必要隻能告訴迪多哈魯特先生而已,這樣也可以嗎?』
這次換成他在考慮。
『想拜托我們去擔任的腳色,有知道作戰全貌的必要嗎?』
『沒有』
『姆……那麼,就不必說了。事到如今,我也不認為軍師殿下還會陷害我們』
『有危險的哦?』
『我知道的。這裏也欠下了相應的人情。而且……』
「嗯?」
迪多哈魯特噤口不語。
催促著隻要告訴他必要的事情就可以了。
為了慎重起見,雷吉斯向阿爾媞娜征求意見。
「公主殿下?」
「既然都說了那樣就行,那麼就那樣做不就好了?」
「我知道了──」
雷吉斯將情報給集中縮小後重新向迪多哈魯特說明。已經卸貨完畢的人們也在稍遠的地方窺視著這邊的動向。
雷吉斯詳細地傳達計劃。
仔細得把話聽完後,迪多哈魯特點頭道
『……了解了……必定會完成的』
『幫大忙了!』
這一次,對阿爾媞娜伸出的右手,迪多哈魯特確實的回握了。
雷吉斯也與他相互握手。
『真是非常感謝』
『為了報年輕的皇姬的恩,以我國的名譽起誓。而且……也是為了對軍師殿下的愛』
『是友愛與親愛的意思對吧!?』
精悍的青年露出了小小的微笑。
接著,以認真的眼神向阿爾媞娜施以一禮。
身上用獅子毛皮鞣成的披風翻飛,他與他的同伴們在雪花紛落的森林中一起消失了身影。
蓋魯馬尼亞連邦十分巨大。
由二十二個大大小小的王國公國組成一個國家。
可是,盟主聖普魯士的統治很難說是完美,連邦內頻繁的發生內戰。
瓦登大公國也是所屬於這個連邦。
建國以來,領土好幾次的受到鄰近諸國、尤其是貝露加利亞帝國的威脅,但這狀況卻在沃魯庫斯要塞建造後為之一變。
戰爭所必須的預算大幅減少。
受惠於原本就是座鐵礦山,資源豐富的土地。因為無用的消費減少了,經濟狀況即使在連邦中也屬於良好。
瓦登大公國有效的利用了這份餘裕,雇傭擁有實績的傭兵,並給予優質的武器來充實軍備。
其國力的擴大,從對蠻族居住的森林進行開墾的這種積極行為中也能看出。
霍爾格是一名因為聽風評說待遇良好而漂泊過來的傭兵。
今年邁入二十八歲。
被雇傭是在半年前,雖然做為傭兵已是個老手了,但在沃魯庫斯要塞中卻隻是名菜鳥,還在被當作新兵對待。
在降雪中,乘馬出了要塞正門。
從森林的開拓民那裏收到了〝出現好幾個蠻族〞這樣的救援要請,為了討伐他們於是向森林發進。
騎兵數量大約是二十名左右。
隻有位在前頭的人是瓦登大公國的騎士,隨後的都是傭兵。
人與馬的呼吸都化作了白煙往背後飄去,雪勢變得更強了。
霍爾格內心暗罵著。
(真受不了……蠻族那些家夥居然在這種冷天裏惹麻煩……乖乖的冬眠去不就好了,真是可恨。)
無論是對開拓地也好瓦登大公國也好或是沃魯庫斯要塞也好,霍爾格都沒有任何眷戀。
傭兵隻會為自己而戰。
為此而要去討伐像野獸般一追就逃的蠻族,實在是個讓人一點幹勁也沒有的任務。
逐漸進入了森林深處。
二十名騎兵排成一列前進。
因為枯枝與積雪,原本就被雲所遮蔽的太陽變得更昏暗了。
根據情報,蠻族就是逃到這裏。先行的騎士應該正追蹤著蠻族的腳印才對。
霍爾格騎乘的年老軍馬忽然離開了隊列。
「喂喂!」
拉緊了韁繩讓馬回到原處。
別給我添麻煩!邊這樣罵著,同時不安了起來。
(是不是深追得太過頭了?)
向在前方率領部隊的騎士看去。
雖然憑自己的立場很難說出意見,但要不要用馬當作借口來提議休息呢?可以讓他冷靜一下腦袋?就在考慮這些時
箭矢飛了過來。
射中騎士的輕裝鎧甲肩部,發出金屬音並彈開。
有埋伏!?
彷佛以它為信號般,從森林深處中響起了吶喊聲。好幾道吼聲相互交錯,隨著地鳴無數的腳步聲靠近過來。
遠不隻十幾二十人。
先頭的騎士慌張的停下馬尖叫著。
「蠻、蠻族!?」
「白癡!!別停下!!」
霍爾格不自禁地對騎士上司怒吼道。
後麵正排成一列,就算停下來也沒辦法後撤。隻能穿過樹木之間繞成U字型調頭回轉而已不是嗎!
是正在考慮同樣的事嗎,其它的傭兵們分別各自變換了方向,四散開來。
沒有去幫助這愚蠢騎士的義理。
這裏也隻能逃了。
聽說白旗對蠻族不通用。他們都相信蠻族是害獸、是被憎惡區史的複仇者、是不被神祝福的惡鬼。
傳聞他們會把人給活生生吃掉,或是把手腳給撕下。
霍爾格擦去背上討厭的汗水。
從退路也有無數的腳步聲迫近過來。
「被包圍了!」
不知是誰發出的悲鳴似的聲音。
傭兵們想轉換方向逃跑卻無路可走。在沒有任何人的指示下聚成了一團。
不尋常的氣氛甚至讓馬匹也都屏注了呼吸。
霍爾格他們已經身在地獄的釜底。
蠻族出現了身影。
披著野獸的毛皮,手握劍或斧,發出怪聲的威嚇過來。說隻有出現幾名的報告是怎麼回事?明明是可以像牆壁般把隊伍給團團圍住的大集團啊。
傭兵同夥的其中一人呻吟道
「那些家夥,好像會直接大啖活生生的人類啊……」
「不、不要啊!」
一名年紀還輕的青年拔出短劍,抵住自己的脖子。那把短劍是前幾天迎來十八歲生日時,從故鄉的雙親那裏送來的令他誇耀的短劍。
要自殺嗎。
也許這樣還比較好……心裏一邊這麼想著,霍爾格把手放在短劍上,製止了青年。
沒有任何理由。
毫無活下來的可能性。
青年以一副為什麼不讓我死去的表情等著霍爾格開口。
果然還是沒有理由。
該說甚麼才對?
別放棄?
活下去的話一定能開辟出活路?
可別比長輩先死啊?
無論哪句都既沒內涵也沒份量。那種機靈的話語自己可沒隨身帶麼。
霍爾格拔出腰間的劍。
「跟上來!」
敵人雖多,這邊也有二十個騎兵。各挺一把槍衝過去的話,多少能救出幾名同伴的可能性也……
從包圍著的蠻族中,一個外貌華麗的男人走上前來。
披風是用獅子的毛皮做的。
「真勇敢啊。但是,我們在這作戰中投入了一千人。先警告你現在要做的事可是魯莽的行為。」
一口流暢的蓋魯馬尼亞語。
「蠻族居然……」
「我的名字是迪多哈魯特。也讓我聽聽閣下的名字吧」
「霍爾格。你這家夥真是蠻族嗎?還是說,是蓋魯馬尼亞其它國家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