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利停下腳步,雙眼緊盯著屏幕。隻見怪獸撕裂了悉尼灣周圍的牆體,在原本用於防禦怪獸的人工群島上飛快跳躍。飛機**按照慣例對著怪獸狂轟濫炸,然而無一例外,怪獸根本絲毫不受影響。它穿過海港直奔市區,一路上渡輪和遊船紛紛傾覆。

“這怪物……”耳邊響起一個聲音。羅利轉過頭,原來是湯米,這家夥還真是“陰魂不散”啊,怎麼到哪兒都能碰上這家夥。“牆對它來說簡直形同虛設啊。”

斯達克??潘提考斯特也總是這麼說,羅利想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想起潘提考斯特了。羅利選擇活在當下,除此之外,他還能選擇什麼呢?過去,隻有哀傷的記憶。未來,隻是無盡的高牆。

電視上主播的聲音還在繼續。

“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就連發三起襲擊。又有兩台機甲被摧毀。”

隨著話題的轉變,電視畫麵切換到一台在淺海中逐漸傾倒的機甲,甲身傷痕累累,破損的頭部烈火熊熊。羅利很快認出這是“回聲軍刀”。畫麵再次切換,在悉尼歌劇院前方,怪獸“病毒”正接二連三地錘擊另一台倒地的機甲,甲身被蹂躪得四分五裂。羅利也認出這台在劫難逃的機甲—“火神幽靈”。它與“危險流浪者”一樣,同屬Mark第三代,同年啟用。他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轉眼間新聞主播的聲音高亢起來。

“所幸的是,父子組合赫克和查克??漢森駕駛的澳大利亞機甲,Mark第五代‘尤裏卡突襲者’最終打敗了怪獸。”

說到駕駛員的時候,屏幕上閃出漢森父子的照片。轉眼間“尤裏卡突襲者”和怪獸“病毒”激烈搏鬥的場麵取而代之。羅利從來沒有駕駛過Mark第五代機甲,他剛成為駕駛員那會兒這麼先進的型號還沒問世。“尤裏卡突襲者”的速度和力量使他不由自主地肅然起敬。即便是“危險流浪者”,在它麵前也甘拜下風。羅利心中油然升起些許妒意,隨即洶湧而來的是過去五年中一直揮之不去的憤怒和負疚。如果當年他也有這麼精良的配置,半分鍾內刀鋒頭必將一命嗚呼,而楊希則不會命喪大海。

他曾經在馬尼拉和“尤裏卡突襲者”並肩戰鬥過。兩台機甲兵合一處,成功了結了一隻體型碩大的四級怪獸。那是“危險流浪者”決戰“刀鋒頭”之前與怪獸的最後一次交戰。

電視屏幕上,“尤裏卡突襲者”瞄準怪獸來了個近距離**齊射。**戳入怪獸甲殼,瞬間猛烈爆炸,隻見滿天血肉橫飛,甲殼七零八落。“病毒”搖搖晃晃,腳步踉蹌,“尤裏卡突襲者”使出刃狀武器,趁勢追擊,終於完勝怪獸。怪獸斜向一側重重倒下,整個街區的公寓樓和數家旅遊紀念品商店被砸得粉碎。

怪獸摔倒撞擊地麵時產生了巨大的衝擊力,震得停在一旁的車輛騰空而起,周圍的混凝土夾雜著灰塵漫天飛舞。一時間,濃煙滾滾遮天蔽日,四處鳴響的警報聲不絕於耳,怪獸消失在了人們的視野。怪獸的血液是一種亮藍色且腐蝕性極強的物質,所經之處,無論是瀝青還是混凝土表麵都騰起一陣煙氣、發出“哧哧”的聲響。電視畫麵切換為一組高空連續鏡頭,應該是從直升機上拍攝的。羅利以前也見過這種畫麵,但每次怪獸巨大的身軀都讓他暗自心驚。畫麵顯示,“病毒”這隻龐然大物的屍體四肢伸展,足足占了三個街區。屍體和海水之間滿是碎石和火焰。

“嘿,誰想聽個笑話?”某個聲音傳來,羅利馬上聽出是邁爾斯。從他略顯含糊和沙啞的嗓音來看,不用問,這家夥肯定把白天的口糧拿去換啤酒了。“機甲獵人和我的婚姻有什麼共同點?”

羅利扭過頭,直直地盯著他。邁爾斯看到羅利的目光,馬上繼續他的笑話。

“它們一開始是個不錯的主意,現在卻行不通了。不過你還得繼續花錢養著!”

羅利準備離開,他簡直受夠了。在羅利看來,侮辱獵人計劃就等於侮辱了與楊希有關的美好回憶。腳還未邁出,一隻手忽然搭在了他的肩上。

“嗨,”湯米安慰道,“不必跟這種人一般見識,兄弟。”

也許他說得沒錯。

邁爾斯在屋子那頭眨眨眼,仿佛在說:哎呦,機甲哥,你想卷鋪蓋走人?那就走啊。不過你明天就沒飯碗了。所以呢,我愛說什麼就說什麼,你管得著嗎?

現實的確如此。於是羅利坐下來,在一堆餐盒裏胡亂地翻找著能入口的食物。就在這時,耳邊忽然傳來直升機的轟鳴聲。一開始,羅利以為聲音是從電視裏傳來的,然而屏幕上播放的卻是記者采訪漢森父子的畫麵。他倆一點兒都沒變,還是羅利記憶中的樣子。赫克神情嚴峻,說話直截了當,從不拖泥帶水。他的每個動作和表情仿佛都在說:不要拐彎抹角。查克則生性散漫,凡事都表現出隨時準備幹一架的姿態。他總是急切地想證明自己,也不管別人是否在乎。這些都隻是羅利記憶中的印象。實際上他與這對父子並不相熟,隻是曾經一起參加過幾次訓練,聯手殺過一次怪獸而已。

停!他不能再想下去了。自己早就不是駕駛員了。

“漢森中士!”記者邊喊邊快步追上準備前往某處的赫克。采訪的地點赫然正是悉尼指揮中心。

怎麼回事?羅利奇怪道,不可能吧,悉尼基地不是已經關閉了嗎?肯定是從其他地方借來的臨時用地,出於好意或者出於憐憫,給機甲留個安置之處。

“今天又有機甲被摧毀,您認為這是否進一步表明獵人計劃這一防禦戰略已經失去價值?這項計劃是否應該終結了?”記者瞥了攝影師一眼,確保他沒找偏角度。

赫克厭惡地瞪著她,仿佛她剛從下水道裏爬出來似的。

“我們最後殲滅了怪獸,不是嗎?”記者點點頭,剛想說話,赫克搶先道:“那我無話可說了。”說罷他繼續大步向前走去。

然而他家公子爺顯然沒有學會自家老爹的內斂。“我有話說。”查克傾身湊到鏡頭前主動說道, “今天我們幹掉了第十隻怪獸,刷新了紀錄。”

赫克一把拽回了查克。

記者發覺有戲,便緊跟不舍:“現在‘獵人計劃’處境這麼糟糕,你們還要繼續追蹤怪獸嗎?”她一邊問一遍故意露出狐疑的神色。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更有意思的事情嗎,小妹子?”查克反問道,還刻意眨了眨眼睛。

羅利不想看下去了。他轉過身,看到湯米出現在眼前。

“那個,羅利,”湯米問道,“可不可以幫幫忙?我是說,給我點口糧……也許麥片什麼的?我要填飽五張嘴啊。”

“麥片拿去吧。”羅利回答,說著把幾盒麥片拋給湯米。“別瞎扯了,湯米。你哪來的孩子。”

湯米麵不改色心不跳,平靜地應道:“這樣的世道,誰還養得起小孩啊?”

問得好,羅利心想。然後他走到了外麵的雪地裏。比起在裏麵看貪婪攫食的媒體惺惺作態,再忍受邁爾斯之流惡意貶損“獵人計劃”,他寧肯在這裏挨凍。如果羅利沒有半途退出“獵人計劃”,這些人的話根本不會刺痛這位昔日英雄。

直升機的聲音越來越近,終於,飛機緩慢地降落在指示區的另一端—那是邁爾斯每天布置任務的地方。羅利認出這是一架小型西科斯基(Sikorsky)單旋翼直升機。不過風雪太大,影響了視線,他無法看清機身上的標誌。羅利定定地看著,他已經很久沒坐直升機了。說起來都有五年了—剛想到這兒,羅利突然看到潘提考斯特元帥從直升機旋翼攪起的風雪中走了過來。

“貝克特先生!” 潘提考斯特大聲招呼道,好像這是一場事先約好的會麵。

羅利點點頭。“元帥,精神不錯啊。”事實如此—潘提考斯特身著一套剪裁考究的深灰色西裝,外麵搭配一件藏青色大衣,領口處露出內層淡藍色的襯衣,整個人精神而氣派。與以前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的衣領上沒了星形勳章。

兩人握過手之後,並肩向前走去,避開了直升機的旋翼氣流。